曹乾孃說話算話,一大早就開始收拾東西,叫上一輛驢車拉着滿車的東西悠悠踏上往村裡的路。
蓮寶第一次出遠門,一路上特別興奮的東張西望,學話的年紀嘰裡呱呱還配上獨創的舞蹈。曹乾孃年紀大了又大病一場,林幽擔心她的身體自告奮勇把小蓮寶攬了過來,小蓮寶愛吃林幽做的東西,雖曹乾孃帶得多對林幽也特別親熱,小手指往外面的黑灰白三色,笑出了花來。
林幽情緒被他感染也跟着笑了起來,壓在心口的鬱結之氣也逐漸散開,她笑着笑着一下豁然開朗。
她在蓮寶後勁親了小口,蓮寶小手掌擋在她脣上,一手拉着領子,露出了他後勁下的蓮花胎記。
林幽怔了怔這胎記曾轉瞬而逝的看了眼,以爲是胎記想着這孩子真生得雪嫩可愛,上天也喜愛他給了個美麗的記號,這下靠近觀察,發現這看似胎記的蓮花紋,其實是被烙上的,紋路清晰別緻,應該是一件精妙的釵上所有。
蓮寶又動了起來,林幽不能多看,很快被蓮寶分散注意力,一路陪着他歡笑轉眼就到了看到一村落的輪廓,一旁假寐的曹乾孃突然睜開眼睛,露出笑容。
“到了。”
驢車進入村中小道,驢車在村裡算是稀罕物,這又是陌生的驢車一下吸引了村裡人的注意,一下村邊駐足了看熱鬧的村民。
曹乾孃探出頭,看到熟人招手,“阿力。”
“阿慧。”看熱鬧的女人招手喊道。
林幽看過去跟曹乾孃差不多的年紀,懷裡抱着個女娃娃,灰撲撲的小眼珠雪亮有神在那個叫阿力的女人懷裡手舞足蹈。
“曹家的回來過年?”路過扛着鋤頭的老翁喊。
曹乾孃迴應,“是啊,曹大。”後面又遇到了幾個相熟的,逐漸越來越多,“有空到家裡來。”
林幽見曹乾孃回鄉喜悅,自個也高興起來,聽着驢車發出的聲音也變得美妙起來。
這裡她來過一次,那時天灰濛濛的,此時也是灰濛濛的,但她看什麼都是發亮的,或許那時候望不到前方的路,此時心已落地,路在前方。
她記得曹乾孃的房子在村中後位置,驢車停了下來,林幽跳下來接過蓮寶,單手扶曹乾孃下車。
“曹家的回來了過年啊!好多沒回來了。”中年婦人的聲音,親切又熟絡打招呼。
林幽回頭這婦人她見過,就是她告訴曹乾孃家住鎮上位置,半高的籬笆圍牆,她站着旁邊一邊磕着瓜子,一邊看着她們。
“女娃娃真是你家的啊!”
曹乾孃回頭看婦人展開笑容,眼裡帶着水光,“是啊。曹二嫂好久沒見,這氣色好呀。”
“呦,住鎮上嘴都甜了,我這老婆子還啥氣色,就你三?阿夜呢?”曹二嫂子眼打量着一車東西,嘴裡哆哆幾聲,“這傢伙真是的,再忙也要幫你們把這卸了呦,你們這女人家家的咋整啊!”轉頭望屋裡大喊,“二郎快出來,給你家伯孃搬東西。”
“伯孃回來了?”忠厚的男人從屋裡傳出,門吱呀一開簾子動了幾下,走出個身材彪悍的男子。
林幽聽這曹二孃的對話,又看到這男子,心想這曹家專出這樣的男子,又想想不對,曹暮夜是撿回來的。
“伯孃!”曹二郎憨憨喊了聲,幾下走到了驢車前,這才發現林幽,“這是翠蘭?”
林幽一怔呆在原地,曹乾孃一旁回答:“你還記得啊,是她現在主家放她回來了,改名叫林幽,以後不要喊錯咯。”
曹二郎低聲唸了幾聲,“大戶人家取的名字就是好聽,不會喊錯。伯孃先搬哪?”
“先放院子吧。”曹乾孃指了指院子的空地,轉向林幽道,“還記得不,這就是當初在咱家住的曹二哥,跟你搶東西的那個。”
曹二郎不好意思抓後腦勺,“哎,都陳年爛芝麻的事了,伯孃還說出來。”
“看你憨厚,原來小時候是個霸王欺負小姑娘啊!”是道年輕的女聲,爽朗明媚。
林幽看過去,女子長得幹練最好看的是一雙炯炯有神的眼,一下將五官的缺點掩蓋,“伯孃。”
“妹子,我家婆娘。”曹二郎往女子腰一攬甜蜜的哈哈笑,“翠芬。”
翠芬打他的手,“還不快忙伯孃。”又轉林幽曹乾孃道“你們一路上累了先到家裡跟娘嘮嗑,我幫你們打掃吧。”
“這咋行。”曹乾孃忙拒絕。
“是啊,先去歇會,這曹阿夜幹啥的,也不知道跟來幫忙,太不像話了。”曹二郎大聲抱怨慍色不掩。
“誰話我沒來。”噠噠的馬蹄聲帶起一路粉塵。
他大高身影瀟灑翻身,一掌拍在曹二郎的肩膀上,“二哥,你是想打我啊。”
曹二郎看到風塵僕僕的曹暮夜,馬上笑了起來兩兄弟來了個擁抱,不用說話就心有靈犀的開始搬運車上的東西。
曹乾孃臉上微微不喜,礙着面子不好發泄,只好拉着林幽往曹二郎家走。
翠芬左右看了眼,提着掃帚走進曹乾孃的院子。
林幽坐了會道過去幫忙離開了,剛進院子發現裡面已經打掃了差不多,隱約聽到裡面的人聲,故意清咳了聲,走了進去。
翠芬坐在桌旁遠遠看着過去,見是她招手喊:“妹子快來坐。”
林幽搖頭道:“我是過來幫忙的。”左右看了下,發現那邊兩個大男人在擦傢俱,屋子裡已經打理得差不多。
“你坐着吧。”出聲的是曹暮夜,林幽抖了下沒回他,他繼續道“天冷水凍,你跟嫂子說說話。”
“是啊,說說話。”翠芬笑眯了眼,起來拉林幽坐了下來,打趣曹暮夜,“水凍,二郎你咋不知道水凍呢?”玩笑瞪他一眼。
“是我不會疼人,我要向阿夜取取經。嘿嘿。”曹二郎拍了自家兄弟一掌,低聲僅兩人的聲音問“啥時候辦酒啊?”
曹暮夜沉下臉跟曹二郎吐心事道:“我是想啊,人家不願意,強來有乾孃,你慢慢等吧。”輕輕拍了兄弟的肩膀,走去另外一邊擦。
翠芬這邊看得真切,女人心思細看到曹暮夜那瞬間的無奈哀傷,又是自家兄弟當嫂子的當然站他這頭,“阿夜,在做家務事方面可是一把手,快中帶細,我還說娶了誰可享福了,哪知道那個沒眼光的自個跑了。”翠芬後悔嘴瓢馬上補救,“那個媳婦是爲了堵隔壁李寡婦找的,那寡婦可是蛇蠍美人,嘖嘖,害人不淺聽說那跑掉的有她一份,反正阿夜跟這媳婦沒見幾次面,那會又忙出了趟遠門時間長了些,帶着好東西回來討媳婦歡心,結果媳婦跑了。你說他是不是苦命啊!”
林幽脣角稍微抽了下,曹暮夜這事盡然傳到鄉下村裡了,應了那句話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畢竟翠芬是曹暮夜家人,這偏向是應該的,裡面的彎彎繞繞也只有當事人清楚。再說了曹暮夜這性子,八成媳婦跑了也有半成他的原因。
“嫂子,今晚就到家裡吃飯吧,嚐嚐我的手藝。”林幽不想接話,邀請他們過來吃飯以作答謝。
“好呀,嫂子可要嚐嚐妹子的手藝,比比誰的好了。”翠芬應下,給自家男人一個眼神,“走了。”
曹二郎夫妻兩離開留下,林幽跟曹暮夜大眼對小眼,沉默半許曹暮夜想開口就聽到院子裡的聲音,曹乾孃走了進來。
“打掃得不錯。”指尖摸了下沒有灰滿意說下,“把炕燒起來吧,然後到把外面帶的吃的搬進來。”
曹暮夜應下出去。
曹乾孃放蓮寶在屋裡玩,拉林幽坐下,“他跟來就跟來吧,再走了全村要戳脊梁骨說話了。”
林幽一路看過來,也猜出這村應該都一個姓氏吧,隔壁還是近親,曹暮夜沒來還好,這下來了又走了,出去定會被人說閒話,想安寧是不可能了,更不要說找門親了。
曹乾孃見她不說話,拍了拍她的手背,“這屋有兩房間,外面還有個單間,讓他自個去住。明天干娘就到外面打聽,把他們的話給斷了,順便帶你認認人。”
林幽應下又說了晚飯請客的事情,曹乾孃誇讚了下林幽,簡單說了幾道菜,打發林幽去休息了。
林幽有心事輾轉反側最終起來,到廚房和麪,想做餃子配酥餅招待。
剛進廚房就見曹暮夜在這裡加柴,他看到林幽表情有些怪異,“要作甚?”
“做飯。”林幽淡淡回答,又補充道,“餃子跟酥餅,你把面放哪兒了?”
“櫃子裡。”曹暮夜指了指,半步踏出門的時候,回頭道“這村裡冷得快,你又是個講究的,醒面的時候順便去洗了,別等到夜裡了。那水我已經坐上了,你自己看火。”
林幽聽曹暮夜的腳步離開,這才全身放鬆看到正在冒煙的竈臺,聽着噼啪聲耳邊傳來翠芬的話,娶了誰就享福了。
林幽搖了下頭,只不過是示好,曹暮夜還能什麼德性,她可領略過,可不能被他的虛情假意給騙了,到頭來又給他當牛做馬。
最後,林幽還是按曹暮夜的話洗了澡,她告訴自己不是領他的情,而是這水不用她就不沒空的地做飯,暗罵這人狡猾,心身卻是暖的。
林幽收拾回來,發現面被人拿走了,同時還有一些廚房的東西,往主屋看屋頂正在冒煙,大步走過去,發現廳裡已經支起桌子,旁邊還有個爐子還搭着通道屋頂的煙囪。
“幽幽,別看了快來幫忙。”曹乾孃心情似乎很好,“以前天冷,懶得出去就把爐子搬了回來,又怕悶着就打了個煙囪。”
林幽明白了,村裡還真的冷,冷到人不想出屋,想到讓曹暮夜自己來回出去挨凍,心情突然大好起來。
“我還看着新奇呢?”林幽笑達聽到院子裡的人聲,“不會死二叔一家來了吧。”
之前談話知道隔壁是已故曹乾爹的二弟,他這一輩就兩兄弟,他沒子嗣養了個乾女兒,後來就有了林幽的事情,再後來曹乾孃守寡養了曹暮夜,當親兒子養着,這二叔家也不介意也當親侄兒看待,兩家關係一直親密。
“伯孃,哎呦不是開吃了啊,還要幹活。”曹二郎進門就抱怨。
翠芬擰了下他的軟肉,“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兩家圍着全桌說說笑笑一邊包着餃子其樂融融的,林幽擦了幾次眼,這就是家的感覺團圓美滿。
飯畢又說了會話,合力收拾好,熄燈入眠。
林幽夜裡睡不着坐了起來,村裡的靜得很,沒有鄰里影響變得空落落的深幽,一下有點害怕起來,突然聽到說話,整個人戒備起來。
“說你何時走。”
林幽睜了下眼,這是曹乾孃的聲音,跟誰說話?曹暮夜?
“我不走,你們在這裡我不放心。”
“真不放心?說清楚咯,你要是真心喜歡人家,你就要表現出你的誠意,沒那份心就給乾孃好好收着,別妨礙幽幽的婚事,這可不同鎮裡,擡眼都是親戚熟人,你不要臉,我還要這張老臉。”
林幽緊張悄悄貼門去聽。
“不說話了?阿夜啊,去睡吧,過了年你就回去吧。”
一聲開門聲緊接着關門聲,簡單的兩聲像重錘在林幽胸口敲打了兩下,隱隱作痛傷心又難過,她不知道是怎麼了,只能將這推到曹暮夜身上。
次日一大早,吃了昨天的餃子,曹乾孃就帶林幽出去認人,一路拜訪過來。林幽瞭解了大概,這村家曹家村,跟她猜測的差不多,曹家是村裡的大姓,還有幾個小姓還有些外來戶,村裡人都是知根知底的,那怪曹乾孃要夜裡特別叮囑曹暮夜不要胡來。
曹家村看着不大,要拜訪完天也漸黑了,曹乾孃帶林幽抄小路走,路過一棵大樹轉彎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人。
林幽忙道歉彎腰去撿,發現竟然是書,擡頭看那人一身粗布青衫,白麪斯文身姿挺拔,雖意外被撞並無狼狽之色,端正溫潤紋絲不亂。
“姑娘客氣了,在下撿就是了。”
他清潤的嗓音聽着舒服,那也就舒服,聽到好聲音的林幽並無特別感觸,只道曹乾孃真沒誇大,這村裡還真是藏龍臥龍。
“哎呀,剛沒看清,是童生啊,怎麼多年不見讓我都認不出了。”曹乾孃感慨幾句,一起幫他撿書。
童生動作快且有條理,半點沒讓她們多幫忙,收拾好點頭道謝,禮貌瞧了林幽一眼,“曹阿孃您還是那樣老當益壯,這是回來過年?”
“是啊,帶着幽幽回來看看,之後就住下來了。”曹乾孃看童生越發喜歡,上年紀的都有個通性見年輕的就想東問西問,“你還在讀書啊!得了功名?娶媳婦了嗎?”
童生不是禮貌的微笑,淡定應答:“還在讀,剛過了縣市,正準備院試,之後纔算踏入。至於婚嫁,未得功名不敢妄想。”
“好好好。”曹乾孃拉着林幽,“這是林幽,我的乾女兒也會點筆墨,讀書累了可……”
“乾孃。”曹暮夜尋過來,看到童生臉沉了幾分,“天要黑了,乾孃還是快點歸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