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大殿似乎變得無比廣闊,摸不着邊際般,牆壁、屋樑、立柱,所有的一切都籠罩在嫋嫋的青煙之中。
時間,空間,撲朔迷離,詭異的怪人,偶爾有叫聲或打鬥聲從某個方向傳來,麇駭雉伏,神藏鬼伏。
找不到殿門,兼之玉尊又說在方鼎上看到個新的字符,於是柳清歡思忖再三,打消了離開的念頭。
然而,從殿門到殿中央的方鼎分明只有幾十步,他和真真兩人卻猶如走在深不可測的泥沼中,別說方鼎,連方向都快失去。
“你能不能別……”柳清歡停下腳步,既爲難又無奈道:“別拉得這麼緊?這樣我一隻手無法動作,要是再遇到那種怪人,恐無法應對。”
“啊?哦!”玉尊聞言鬆了鬆手,但從側方突然傳來的一聲砰然大響,又讓她再次死死抱住他的手臂。
柳清歡朝那邊看去,只見煙氣激盪,如同澎湃起伏的雲海,等他們趕過去,原地卻已無人。
“又是那種怪物。”他皺起眉,注意到地上到處都是飛濺的綠血,還留有不少刀斬重砍的痕跡:“是歸不歸,他將那個怪人殺了?”
老傢伙果然深藏不漏啊,對方能施展時間禁術,但看這血跡這麼大一灘,就算沒死,恐怕也受傷不輕。
柳清歡暗忖着,忽覺身後有異,未加思索間滅虛劍已飛了出去!
刷的一聲,煙氣湮滅,一張猙獰的臉露了出來,正是那怪人。
只見他滿身狼狽,腥臭的綠血滴滴答答地落到地上,背脊上突兀的多生了幾條胳膊,偏生又生得不齊整,有的長有的短,有的粗有的細,就像只長相畸形的蜘蛛。
對方倒不像有意埋伏在他身後準備偷襲的,似乎也被嚇了一跳,遮掩形蹤的霧氣一被打散,忙不迭從地上爬起來。
柳清歡注意到對方身後那五六隻手中,並沒有持着圓鼓的,倒有一隻斷了半截的殘臂,也不知是不是原先那隻。
所以對方已不能讓時間變得緩慢了?
柳清歡暗自鬆了口氣,忽又感覺怪異,不禁仔細打量了一眼。
這怪人的身體就像在萬葬坑裡隨便撿了些手腳,再加了個腦袋,就東拼西湊搭到一起,顯得十分拙劣而又突兀。
而現在,這種突兀感變得更加強烈,他整個人就像被硬生生擠在了一個扭曲的管子裡,偏偏還能不散架。又像蠟人被放在火堆上烤,全身就快要融化一般,綠色的膿血淋淋漓漓的不住流淌,整張臉都耷拉着往下掉,五官也跟着下滑。
柳清歡眉頭緊皺:歸不歸是怎麼把他打成這副鬼樣子的,也太有礙觀瞻了。而他人呢,別是兩敗俱傷,也逃走了吧?
歸不歸的去向不得而知,而他現在結結實實的與怪人撞上了,狹路相逢,沒有廢話,打!
他手中頓時青光大盛,再一摧滅虛劍,冰雪般的劍意收斂得只剩一絲寒光,若清鴻飛羽,又似劈開烏雲的陽光,要將一切醜惡滅殺在陽光之下……
那怪人卻還在呲牙裂嘴的笑,其頭側突然伸出一隻手,手心中有一隻鼓凸的……
那是一隻只在蟲類身上纔有的複眼,密密麻麻的瞳孔就像一個個整齊排列的小洞,滅虛劍近似於無形的劍光,此時卻極爲清晰地映照在那些瞳孔裡,彷彿劍分萬道,每一把都直指對方的眉心。
可下一刻,柳清歡神色猛地大凜:他與滅虛劍之間的聯繫突然中斷了!
而萬道劍芒轉瞬間都化成了實質,從那些瞳孔中飛射而出,根根精細如冰針,劍意更爲大漲,暴雨一般衝來!
柳清歡最清楚滅虛劍的威力,此劍跟隨他多年,曾多次助他滅殺修爲比他高的敵人,此時不但失去控制,還反噬!
“哼!”柳清歡冷哼一聲,燦金色的虛火轟然而起,一片金光之中,他身後浮現出一個巨大的虛影,眉目森冷、不怒而威,從半空中俯視着那疾射而來的劍芒。
“喑~~”清越渺遠的劍鳴聲開始有所迴應,一把冰鋒般的長劍在他強硬的召喚下顯露而出,劍身震顫出一圈圈漣漪,所有璀璨的劍芒也跟着搖晃起來,搖散了一池瑤光。
柳清歡嘴角勾起一絲冷笑:別人的法器如何他不知,但無人能從他手上將他完整祭煉過的法器奪走,大乘修士亦不能!
怪人喉間咯咯響了兩下,快掉到下巴的兩隻眼睛吊着往後外,就見他肩側的手心中那隻複眼“啪”的一聲爆開,同時滅虛劍連同萬道劍芒一起掉轉方向,宛若銀河倒卷、洪川傾瀉,轟然反撲了回來!
對方怪叫了一聲,張手張腳地轉身就跑,逃入洶涌的煙霧中。
柳清歡心下轉一轉,朝真真低喝道:“追!”
趁他病要他命,這種事柳清歡最爲擅長,怪人現在傷重,能操控時間的法器也丟失了,正是乘虛而追的好時機。
不用刻意尋找,怪人身上的綠血就跟流不盡一般淌了一路,只需跟着血跡,就能抓到對方。
疾行穿梭於煙霧之中,耳邊風聲呼嘯,卻不想他們尋了半天也找不着的方鼎,在怪人的帶領下終於找到了。
柳清歡突然想到了什麼,滅虛劍再次脫手而出,並且大喊道:“真真,幫我一起攔下他!”
不過已經遲了,就見那人往鼎上一竄,身形眨眼間就消失了,一閃而至的滅虛劍斬了個空,只打得方鼎發出一聲響亮的敲擊聲。
柳清歡緊跟着落在鼎上,目光一掃:此鼎有蓋,但鼎蓋並未合好,邊緣處錯開了一條邊,滾滾的青煙便是從其中冒出來的。
從邊緣看進去,鼎內又深又黑,竟似不見底。那些青煙也感覺不到半點溫度,反而又溼又冷,且隱隱帶着一股腥氣。
“別是那怪人的巢穴就是這鼎中吧?”柳清歡猜測道:“莫非要進鼎?”
他想了想,覺得就這樣跟下去還是太過冒險,轉臉看向真真,讓她去將之前沒看全的那個字符看全。
那種字符如果與怪人沒關係,倒像是有人在特意給他們指路一樣,只是其意圖,難以分辨是好的還是壞的。
不過無論好壞,如果前面只有一條路可走,就是路上插滿了刀子,也得踩上去。
“更何況……反正在這山上死也不會真死。”柳清歡自語道:“倒也不必十分謹慎。”
很快,真真又擺出那奇異的姿勢,一隻手在鼎身摸了片刻,也不見她如何動作,那鼎突然往下沉陷了兩寸,而不遠處傳來了“吧嗒”一聲。
柳清歡轉頭看去,卻是旁邊一根兩人合抱粗的龍柱上,滑開了一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