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界發生爭鬥實在太過尋常了,有人的地方就有恩怨,就算沒有恩怨,因爲利益也會起紛爭。
“哪裡不對?”柳清歡問道。
嚴正風面露憂慮,道:“我懷疑,有萬斛魔宗的餘孽,正暗中針對我派外出歷練的弟子。”
柳清歡擡起眼,沉吟片刻後道:“可有確實證據?”
嚴正風眉頭皺得更緊:“暫時還沒有。不過弟子詳細詢問過受傷的門人,也看過遇害門人送回來的屍身,傷口都帶有魔修施術的特徵。”
之前陰陽、浮屠二宗企圖侵佔雲夢澤失敗後,因爲柳清歡的強硬手段,又藉助半山書院的威名進行施壓,最終兩大魔宗成爲衆矢之的,賠償了遭受劫難的雲夢澤大批物資後,殘餘勢力也迅速被萬斛各派刮分,門人亦倉惶逃竄。
此二宗的魔修,想必現在恨他、恨文始派入骨了吧!
柳清歡垂下眼簾,掩去目中的冷厲,淡淡道:“那就去查,查清楚。所謂師出有名,有證據,我纔好去找人說道。”
嚴正風忙應了聲“是”:“門內已吩咐下去,讓弟子們在近期減少到萬斛那邊的出行,即使出去,也最好是隱藏身份或與人結伴。”
柳清歡點了點頭,又問道:“我回來時,見門內氣氛熱鬧,弟子個個都很高興的樣子,可是有什麼好事?”
“太尊可是忘了,今年是我們雲夢澤各大門派在劫後第一次,大規模招收新弟子的時候。”
說到這個,嚴正風終於有了點笑模樣:“前幾日,前往鷹巢城負責此事的林長老傳訊回來,這次有不少慕名前來想要加入我派的孩童,經測試後達到入門標準的,較劫前最後一次十年一度的招新人數多了四成左右,其中還有不少好苗子。所以門內弟子得到消息後,爲此都很是高興。”
原來如此。一個門派的傳承是頭等大事,想長久不衰,不僅要有支撐門庭的大修士,還需不斷有新鮮血液加入。
然而前些年,雲夢澤的俗世凡人亦在此次大劫中遭受池魚之殃,從最東邊的文始派到西邊的少陽派,一路上聚集着許多繁華的凡人城池,卻被經過的魔修肆意濫殺、毀去不少。
柳清歡來了興趣,詳細問了問,欣慰道:“如此甚好,也不枉我們這些年致力於恢復俗世的休養生息。修仙家族雖更容易生出帶靈根的孩子,但基數太小,萬萬衆的凡人才是修仙界真正的根基。”
“是啊!”嚴正風嘆了一聲,想了想,躬身問道:“太尊,新弟子的入門儀式大約在半月之後舉行,您看,您要親自主持嗎?”
柳清歡一時有些感慨,道:“既是劫後第一次大開山門,我又正好在門內,見一見孩子們也好。”
嚴正風大喜過望,顯然沒想到他會答應,連忙道:“弟子現在就去安排!”
他興沖沖地走了,看得柳清歡不禁失笑,回到後院告訴穆音音這個消息。
穆音音想了想,拿出傳訊符:“既如此,我也將出門的時間推遲幾日,留下來看新弟子入門後再走。”
之後幾日,文始派內氣氛越發熱鬧,整個門派都對此次極爲重視,而他將出席入門儀式的消息更是不脛而走,在門人中造成轟動,不少在外的弟子都急忙往回趕。
清澗峰卻安靜了些,柳清歡得以好好陪伴穆音音,但也不過是山間溪邊、松風月下,日子平淡而又溫馨。
這期間,他抽空進了一趟松溪圖,洞天在初一和小黑的打理下,沒什麼值得擔心的,他要看的是早前種下的兩枚仙種。
一枚已初具竹形,細若姆指粗的竹身已長到第二個小節,枝葉青碧如劍,氣勢天成。
“主人,這是什麼仙竹?”初一好奇地問道。
柳清歡凝目半晌,無奈道:“不知。你主人也不是上天地下全都知道,目前只能確定凡間界的千百種竹種之中,它不屬於任何一種。”
而另一枚紫晶一般的仙種,更是生得神秘莫測,始終被一團濃郁的紫芒籠罩着,只隱約能看到兩片晶石一般的肥厚葉子。
柳清歡又去到大青山山頂,只見混元蓮已經綻開了一輪青玉般的花瓣,長勢頗爲不錯。讓人意外而又驚喜的是,之前他曾將一枚乾癟得似是死種的仙種丟在混元蓮池邊,現在似乎也有了一絲活氣。
柳清歡滿意地出了圖,決定回頭要着意收集關於仙植的消息,不然他現在空有寶物卻認不出,也着實有點憋屈了。
時間飛快,很快就到了爲新弟子舉辦入門儀式的日子。
那一日,不死峰上人頭攢動,所有文始派弟子都聚集於此,卻無人大聲喧譁,氣氛肅穆莊重、法度儼然。
柳清歡負手立於太一殿前,身後站着各個長老、各峰峰主等,目光掃過人羣,卻發現熟悉面孔只有十之一二。
大衍閉關,雲逸未歸,空無守在雲夢澤通往萬斛界的界橋,他的徒弟姜念恩也遊歷未回。
更有許多人,已化成一捧黃土,或是修爲停滯而耗盡壽元,或是隕命於不知何方,或是隨着命途多舛的雲夢澤戰死沙場……
而在看到許久未見的稽越後,柳清歡目中閃過一絲驚喜,但隨即又想起自己的師父明陽子,以及早已逝去的大師兄左枝山,心下又不禁黯然。
師兄弟見面,一時間卻相顧無言。
師徒四人,如今只剩他二人。這大道,終究是越往前走,越是如雪般寂寞……
讓他慶幸的是,穆音音一直陪着他身邊,不離不棄。而當看到那些年紀尚小的新弟子們,像一隻只膽怯而又好奇的小斑鳩排着隊從側殿走出時,又有些欣慰。
他想起了多年前,自己初入文始派的場景,當時他也是這般年紀,由明陽子領進門,對修仙生涯充滿了期待與憧憬,只覺天大地大,無處不能去。
洪亮的鐘聲響起,打斷了柳清歡的思緒,他斂下眉眼,收起心中萬般感慨,又整了整衣冠,轉身走進太一殿。
拜祭先輩、誦讀祭文、登臺祭天,每一個步驟,都與那時相同,只不過他從臺下聆聽之人,變成了臺上教誨之人。
而時光,已悄然滑過了一千六百多年。
湛青色的靈氣如舒捲的輕雲,從祭天的高臺上流瀉而下,漫過專注而又虔誠的門人弟子,漫過刻滿歲月痕跡的各殿各堂,漫過滿山蒼翠梧桐。
這一刻,草木蓬勃,人心澄靜,道法自然流轉,天地浩浩蕩蕩,無量無邊。
柳清歡睜開眼,在衆弟子驚呼修爲突破和增長的喜悅聲中,走下高臺。
……
“師兄,可敢一醉否?”
稽越擡手接住那隻拋來的酒罈,遮開一角封泥聞了聞,不由笑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