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起柳清歡和雲錚這兩個家大業大的,淨覺這麼多年來卻是更喜歡無掛無礙的生活,一串佛珠,一把禪杖,雲遊四方,行走人間,如同一個自由自在的遊俠。
走得累了,就找個佛寺掛單歇一歇,歇好了繼續走。比起修仙界,他更多時候卻是在凡俗世,走到哪兒是哪兒。
總歸他是個和尚,相貌討喜,滿身佛香,行的是五戒十善,結的是四方善信,便是惡人見到他,語氣都會平和幾分。
柳清歡這些年去過的地方很多,但大多數時候都是因爲各種事情前往,要說他自己有多想去,卻不見得。加上他性情清冷,不喜喧譁,來往的人其實不多;
雲錚也常出門遊歷,但這一位是個孤高清傲、目無下塵的主兒,更喜歡獨來獨往;
三人中,只有淨覺最是平易近人,走過的山山水水比前兩者只多不少,且大都靠着他用雙腳真切地一步一步走過來的。
那些散落在大地上的凡人城池和村鎮,比修仙城要多得多,尋常修士路過連看都不會往下看一眼,淨覺卻會認認真真的走進去。
淨覺跟柳清歡說起的就是這樣一座凡人城池:“那裡的凡人告訴我,前一天還好好的,睡了一覺起來,卻發現原本的大街變成了森林,參天的巨樹擋在家門口,城中最繁華的一座酒樓陷在了沼澤裡。”
“城池一夕之間變爲森林?”柳清歡沉吟道:“聽着的確跟空間重疊有關。除此之外呢,還發生了什麼?”
淨覺道:“森林中有很多從未見過的鳥獸蟲蟻,每一種都很兇暴,因此城中凡人很多都落入了獸口,死傷極爲慘重。我去的時候已是二十年後,城中活下來的人已然不多。”
淨覺眼中閃過悲憫之色:“那座森林非常大,森林之外也不復原來模樣,兇獸橫行,凡人生存更加艱難。我給他們治傷問病,將城中吃人的兇獸趕了出去,又幫他們加固了城牆防禦……能做的也只有這麼些。”
“那界的修士呢?”雲錚面露不善:“難道不管轄下凡人的死活?”
“那個界面是個小界,界上仙門不多。”淨覺道:“我去找過他們,結果他們說兇獸太多,實在自顧不暇,管不過來。”
“什麼自顧不暇,不過是藉口!”雲錚冷笑道:“恐怕是因爲沒有利益吧。”
“也未必就如此。”柳清歡冷靜地道,轉頭問淨覺:“你見過那些兇獸,都是些什麼種類,竟然讓修士也束手無策。”
淨覺道:“的確有些沒見過的兇獸,比如像個肉球,身上佈滿大眼珠子的肉瘤獸,比房子還大的吸血蚊,噴吐酸液的石頭人……長得都很奇怪,我去過那麼多界面,還是第一次見到那種兇獸。”
柳清歡眉頭皺起:“這麼說,與那個小界空間重疊的並非三千界中的某一界?”
淨覺想了想,肯定地道:“應該不是。”
“竟與忘川鬼蜮、天柱界的界面重疊又不同……”柳清歡喃喃道。
“不是又如何?”雲錚有些不解,見他神色微凝,又道:“不過是些兇獸,可能是從哪個破裂的秘境中跑出去的吧。”
柳清歡在亭中來回踱步,一邊思索一邊道:“目前一切都還未知,但界面空間重疊並非常事,這麼快就出現兩次……”
他轉頭問兩人:“你們可還知道哪裡出現界面重疊之事的,或是聽到過類似傳聞?”
兩人都仔細回想了下,齊齊搖頭。
“也許只是巧合?”雲錚道:“而且就算不是巧合,我們又能做什麼?這種界面之間的空間重疊,非尋常人力能阻止的。”
柳清歡腳下一頓,不由嘆息。
是啊,上次三個精通空間之道的大乘修士一起動手,才最終解決了問題,還因爲那是忘川鬼蜮和天柱界,這兩個界面在修仙界中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換成一個無名小界,怕是請不動幽獄之主鴆老和危張道人再出手。
“我總覺這事不簡單。”柳清歡道:“不行!我得去信問一下九天仙盟,看是否還有其他界面出現了空間重疊。”
然而他發的跨界傳訊息,直到五天之後纔得到了九天仙盟的回信。那時雲錚已經離開,他就要準備度大乘天劫,這次是抽空跑來見柳清歡的。
淨覺問道:“如何?”
柳清歡把那張寫滿華麗辭章卻沒有半點內容的信丟下,冷哼道:“九天仙盟認爲如今整個修仙界歌舞昇平,人人安居樂業,並無半點危機和隱患,是我多慮了。”
淨覺有些不知所措:“那怎麼辦,還要查嗎?”
“查!”柳清歡目露冷光:“九天仙盟我是驅使不動的,不過也不是沒辦法,我還有半山書院。”
半山書院在很多界面都設有監察所,消息來源未必比九天仙盟少。柳清歡雖在書院中不管事,但吩咐下一兩件事,還是沒人敢違抗的。
然而,柳清歡沒料到的是,半山書院的監察所也存在漏洞,不過此爲後事,暫且不提。
淨覺也沒多停留,很快也提出了告辭,不過離開前,他表示以後在各界遊歷時,會幫忙留意相關的消息。
柳清歡也清閒下來,送走了其他訪客,而門派事務理順後,除非大事,一般也不會報到他面前。
一有時間,柳清歡便開始將琢磨正立無影的修練,那日的仙人傳授每一句都已刻在他腦中,但要參悟透卻還需些時間。
上清幽虛大洞天。
一望無際的紫竹海中,一條翠綠的青蛇悄悄滑下竹枝,正朝那正抱着竹筍狂啃的竹鼠靠近,卻突然弓起背,三角蛇頭倏地對準另一邊。
竹鼠也悚然一驚,擡起小小的腦袋。
那裡突然出現一個青衣人影,其身形就像一縷虛幻的青煙,緩步從竹下走過,全然沒有注意到這邊的一蛇一鼠,或者說就是注意到了也沒在意。
膽小的竹鼠嗖的一下鑽進枯葉堆裡藏了起來,翠蛇沒有察覺到任何危險,卻不肯走,眼見那人影到了面前,蛇頭猛地竄出!
一聲輕笑響起,翠蛇只覺自己撲了個空,腦袋穿過影子,什麼都沒咬着。
下一刻,連那虛無飄渺的一點影子也不見了,再出現時已到了遠處半山腰處。
柳清歡現出身形,呼吸了一口帶着竹香的清新之氣,才走向竹枝掩映的宮殿,推開靜室的門。
在蒲團上坐下時,他順手摸了下旁邊窩裡的鳳凰卵,還曲指敲了敲蛋殼:“養了這麼久還不出世,這蛋不會是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