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車,送你回去,你在牢中呆了那麼久,有沒有爲難你?”
“被抽了一鞭,其他沒什麼。”穆念亭一邊說一邊上車,當車開上大道後,她報上穆公館附近街名。
“你家住那?”
“不是,昨日誰來贖你的?贖一人是贖,兩人也是,爲什麼……”
梅子臣知道她要問什麼,索性全部說了,“明隊昨日過來,我出來時提起你,但他的意思是,在牢裡受點苦比較好。”
這一刻,穆念亭明白了,左傲故意的,就要她在牢裡受苦。
“這幾日你不用回臨水別墅,左爺在左公館住,齊小姐出院後也在左公館。”
穆念亭嗯了一聲,後又問道,“明隊有沒有說住幾日?”
“沒有,但聽他的意思,左爺要住好一段時間。齊小姐畢竟是兩江總督的親妹妹,兩家有意聯姻,雙方子女培養感情,需要一段時間。”
如此一來,她好幾日都不用回臨水別墅,他自己的事都一堆,沈二明三事情也多,更不會派人跟着她了。
所以,她每天去迎香館對賬,完畢後時間就自由了。
穆念亭不禁勾起脣角,深呼吸一口氣,現在的感覺就和勞碌過後有個國慶大長假一般。
“你手上的鞭痕,我剛觀察過,不嚴重,部分結痂。你注意清洗消毒就行,不用特意包紮。”
“謝謝,他們對你動刑沒?”
“沒有,動刑前明隊及時趕到,我沒有受傷。”
穆念亭嗯了一聲,孫明遠想對付左傲,拿她來試探。她身上的傷以及在牢獄中的一天一夜,算是給左傲背黑鍋吧?
“不用和我說謝謝,我的家事將你牽扯入內,很不好意思。沒讓你吃頓好飯,反倒讓你進了監獄。”
“牢飯也不錯,雖然沒大肉,但有炒雞蛋,味道還行,我不挑食。你若覺得欠我,這筆賬先欠着,來日還。”
梅子臣看她灑脫的樣子,不禁笑了起來,“好,以後你需要什麼,儘管和我說。”
穆念亭回以微笑,車開過幾條大道,最後拐進衚衕,在穆公館附近那條街放她下來。
下車後,她朝着車窗內說了句注意安全,梅子臣迴應後她才轉身離開。
車內,梅子臣看着她的背影,皎潔月光灑在她的身上。對他而言,她是一個神秘的人。看似平常,卻牽連江陵城諸多大人物。
一開始,他懷疑她就是被衆人議論的鳳縣女子,但從左爺對她的不管不問來看,鳳縣女子另有其人。
梅子臣一手撐在方向盤上,另一隻手靠在腦後,眉宇間一片深沉。
咚咚——,車門突然被人敲響,突兀的聲音在寂靜的夜晚響起。
透過車窗梅子臣看到來人,溫潤退去,清雋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陰沉。
滴——,車窗搖下,窗外的男人倚靠車邊,“梅少爺,你被梅家驅逐,雖說你昨日拒絕,但西餐廳時……”
男人笑了笑,上身往前傾,緊緊
盯視梅子臣,“你的行動已經告訴我,你的決定。”
話落,男人擡手拍拍車框,片刻後轉身欲要離開。臨走的那刻,復又說道,“你送回來的女人,不屬於任何勢力。她的身份誰都查不出,像是憑空冒出來一樣。離她,遠一點。”
梅子臣的眼神在男人的聲音中一寸寸深了,他一直看着男人遠走,最後離開他的視線。
放在方向盤上的手不禁握住,眉頭也跟着皺了起來。腦海中不斷迴盪着一句話,第一步已經走出,就像落下的棋子無法悔棋,只能繼續走下去。
而此刻,穆念亭已從後門進入穆公館。月色沉沉,大門已經關上,守衛也已去休息。
寂靜的小道上沒有旁人,只有她一人,這個時辰並不是子時,公館內不至於一個丫鬟都沒。
隱隱的,她就覺的不對勁,快走到通往自個兒院子的小道時,她腳步一轉直往大院去。
女人的第六感有時候特別準確,穆念亭走到大院前門時,發現值守的家丁丫鬟全被遣走。裡頭的燈卻亮着,一片通透。
等她完全走進大院倚在走廊柱子旁時,一陣女子哭聲傳來。從聲音可以聽出,仿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滿含悲傷卻只能極力剋制。
再仔細聽去,是穆悠,斷斷續續聲音很低,不知在說什麼。
直到嚴肅且響亮的男子聲傳出,穆念亭才明白。
“你自己做了丟人的事,怪誰?阿爸已經想盡辦法,兩江總督是什麼人?沒有殺你,已是仁慈。”
“阿爸,可我現在懷孕了,我需要見他一面。”
穆念亭怔住,一夜,竟懷孕了。應了二姨太當初的希望,願穆悠一擊必中。現在中了,可對象換了人。
“混賬東西,你好意思說!當初我領着你去總督面前,他寧願磨了面子也不接納你,哪怕是一個妾!”
“阿爸,他那時不知道我有了孩子。看在孩子的面上,他會接受我。現在,我和總督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了。除了他,沒人會娶我。”
“別叫我阿爸,過段時日,我命老福送你去鄉下。”
穆念亭聽到鄉下兩個字,眼瞼垂下,穆悠在穆正眼裡已經毫無作用,她不是穆思思,三姨太的孃家人,穆正不敢得罪。若今日犯事的是穆思思,穆正便不會如此輕率。
“阿爸!您不能這樣對我,我不要像大姐那樣,不要去鄉下!”
“念亭比你有出息,和左家的親事,退了。更不花穆公館一分錢,在外面打工。”
“阿爸,若我也出去打工,不花您一分錢,是不是也可以不被遣回鄉下?”
穆念亭暗自冷笑,先不說穆悠人品,按照穆正的摳門和偏心程度,搞不定同意。
“你大姐不住在穆公館,你能做到,便出去自立門戶,但別對外說自己是穆家的女兒。”
此話一出,用意特別明顯,逐出家門,對外不能聲稱自己的身份。否則,將會送去鄉下,這輩子想回到江陵城,不可能。
沒有
任何選擇的餘地,一切如穆念亭所料。穆悠被趕出,穆公館只有兩個女兒需要養,而穆思思很多衣服根本不是穆公館銀兩買的,而是外公出資。
“阿爸,我同意。”穆悠的聲音幾乎是顫抖的,每個字都是咬脣而出。
片刻後,吱嘎——,門開了,穆念亭往暗處躲去,穆悠纖瘦的身影在月色的照耀下,襯的越發悲涼。
她看着穆悠走了幾步,之後又停了下來,沒有回頭看穆正,像在自言自語。
“阿爸,同樣是女兒,爲什麼您總偏向二姐?她被退學,您下了血本將她送入江南商會。這段時日,每逢得空二姐就拿了好吃的還有絲綢回來。我更聽說,她表現不錯,得到二把手賞識,能夠進入商會一年一度的酒會。這酒會,左爺會出場。”
說罷,穆悠不再開口,一步一顫的朝院門走去。
穆念亭看到她的手輕撫肚子,即便這個孩子來的不光明正大,穆悠卻極爲愛護。
再看穆正,面色絲毫未變。
不多時,她看到大夫人從內室而出,一邊擡手輕撫穆正後背一邊道,“晚玉的實力,有目共睹,悠悠有什麼?竟想和我的女兒比。老爺,事實會證明,你在晚玉身上的精力沒有白費。都受邀參加酒會了,左爺會去,風頭正盛的齊小姐也無法參加。”
穆念亭一字不差全部聽去,不曾想穆晚玉進入江南商會,一切順風順水,更得到上司賞識。能參加酒會的都是優秀人員,穆晚玉也下了狠心思。
“左爺最近住在左公館,齊小姐出院後,聽說左爺日日夜夜都要守着。穆公館無法和齊家相比,去酒會的青年才俊很多,適合她的好兒郎多的是。”
“老爺,您對我們女兒沒信心?齊小姐是溫室裡的花草,沒有能力,左爺照看她,也是看在左督軍和兩江總督的面子上。或者自有他的原因,對那不堪一擊的花草,沒有興趣。我覺的……”
穆念亭看到大夫人踮起腳尖輕聲在穆正耳旁說了幾句,沒多久,她就看到穆正臉色緩和。
“你說的可以試試,等晚玉明日回來再議。今晚在商會加班,你準備些好吃的給她。”
穆念亭視線一收,不動聲色的退去,獨自走在小道上回了院中。
周奶孃早已入睡,她沒有打擾。最近晝夜溫差大,夜裡風涼,替奶孃蓋好被子後,她又走到書桌邊留下一張字條。
離去的那刻,她又看向奶孃,輕聲道,“再過一段時日,我就有自己的小窩。無論多大,也是遮風避雨的地方。”
說到這裡,她倏然停下,雙手跟着握緊。片刻後,她腳步放輕,又從穆公館後門走了出去。
然而,她剛出門就看到二姨太領着穆悠偷偷而出,穆悠背了一個包袱,聲音仍含着哭泣。
“姆媽……”
“你不是穆晚玉,也沒有厲害的外公。只有靠自己,姆媽全都給你準備好了,籌碼是孩子。”
“我怕,我不敢去左公館。總督在那,左爺也在,都是大人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