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甸,我敬你一杯,願你在那邊一切安好。”默默地將一杯酒灑在雪地,姿姿又緩緩給自己倒了一杯酒,轉身,坐到了亭子的欄杆上,輕輕靠上硃紅的柱子。只有一隻手能活動,她的動作有些慢。
一片雪花悠悠落入她的酒杯,沁出冷冽的味道,風呼嘯而來,夾裹着雪花,迷離了人眼。她淺淺抿了一口冰冷的酒,擡頭,看着遠處的天空。雪花,拂了她一身。
這是一個蒼茫的白色世界,而她,一身白衣,披一件雪白的狐裘,風吹來,揚起她的發和衣,她清冷得好像就要融入這樣的白色背景中,消失不見。
南映庭等四個人走進院落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樣的情景。
南映庭皺眉,轉頭吩咐南越,“叫紫楠扶夫人進屋。”
“是。”南越便大踏步走了過去,在亭子邊對姿姿和紫楠說了什麼,便見姿姿默默地看向這邊,接着她起身,在漫天的風雪中一步一步走過來。
待她走近了,衆人才看得到她滿臉的憔悴蒼白,以及稍稍凍紅的鼻尖。這樣滿身的白,給人一種弱不禁風的感覺。
“妾身有禮了。”姿姿默默地行了一個標準的禮。
“嫂夫人。”秦楚和南映庭於是也鄭重地回禮,南映庭臉扭開,面無表情。
姿姿也不擡頭,於是衆人便只能看到她頭頂的發和發上的雪。她低頭遲疑了一下,默默問,“我是想問一下……你們,有沒有查到什麼?”
南映庭沒有回答,謝子裴感受到異樣的氣氛,拿出一樣東西,眉眼溫和地緩緩回答,“我們在潘貴妃的寢殿附近找到這個。”
姿姿擡眼默默看去,見到他手裡捏着一根銀釘。
顯然之前他們探討過,沒有誰對這根銀釘表現出訝異。倒是南映庭冷淡地問了句,“你平日都帶着袖箭?”
“偶爾。”姿姿默默回答,無悲無喜。
潘貴妃麼?自己根本不認識這個人,更談不上過節,她爲什麼要算計自己?不,這世上的恩恩怨怨,不是因爲有過節就說得清的。那她算計自己有什麼好處?
她隱隱約約記得那天在太子的寢殿,最後皇帝承澤也來了,這分明是有人讓承澤去抓太子和自己的把柄。潘貴妃是二皇子的母妃,抓太子的把柄也許是她想讓自己的兒子上位,這樣的動機解釋得過去,那麼自己呢?如果這件事背後的主謀只有潘貴妃的話,她想讓扳倒太子,把皇帝最寵愛的女人丟到太子牀上不是更有效,何必費大力氣綁架宮外的自己?也就是
說,這件事背後,極有可能是有人借住潘貴妃的手來針對自己。
轉瞬間姿姿心裡已經想了很多,直到南映庭說“我們走吧”她纔回神,她想,這裡的“我們”應該不包括她。
“嫂夫人身子不舒服就多歇息吧。”秦楚儘量自然地關心了一句。
“嗯,多謝。”姿姿依舊低着頭,默默說了一句,轉身依舊往亭子那邊走。
南映庭便把二位好友帶進了自己的書房。
“夫人這幾天怎麼樣了?”南映庭問上茶的綠屏,倒也不避諱兩位好友。
綠屏嘆了口氣,“不太好,不怎麼吃東西,也不怎麼說話,幾乎沒有笑過。”
“芳甸的事,讓她很傷心罷?”秦楚也嘆了口氣。
“不是,秦公子,”綠屏的表情更加憂慮,畢竟這樣沒有架子對下人溫和的主子她還是很喜歡的,“她幾乎也看不出什麼傷心,只是安安靜靜地呆着,這種沉默卻叫看的人難受。也配合着喝藥,但是轉眼又出去吹冷風。”
秦楚沉默了一下,轉臉看南映庭,“映庭,你們到底怎麼回事?”
南映庭依舊只是陰鬱地撫了撫額頭,“不好說,你別問了,我們之間的事你們幫不上忙的。”
這邊,姿姿緩緩地走到亭子裡,依舊是靜靜地坐着,緩緩地思索。
她來到這裡還不到一年,在最後的棋局實現之前來看,也沒得罪過什麼人,再沒有利可圖的情況下,是誰會專門針對她,下狠手對付她呢?
思來想去,忽然一張清麗的臉浮現在她的腦海裡。只是,會是這個人嗎?
“夫人,外面冷,我們回屋吧?”紫楠忐忑地說着。
姿姿看了看滿天的雪,頓了頓,輕輕說,“過一會兒吧。”
姿姿又開始發燒,夜間迷迷糊糊地睡着,卻感覺有人在碰自己,她強迫自己清醒,下意識地去摸枕頭下的匕首,但是動作顯然很不利索。
“是我。”來人低沉的聲音說。
姿姿瞬間安下心來,掙扎着坐起身來,來人連忙坐到她身邊,拿着她厚厚的衣服給她披上。
“你怎麼來了?事情有什麼變動嗎?”姿姿虛弱地問。將軍府侍衛太多,除非是有要事,她並不希望他來。
“聽說你病了,我不放心,過來看看。”來人擡手,摸向她的額頭,“在發燒。”
“穆,”姿姿不由得皺起了眉頭,“我沒事,只是感冒而已,你這樣冒險真不應該。”
並不新奇於她
口中的陌生詞彙,南宮穆低沉的聲音略顯強勢,“這不是你那個世界,感冒也會很嚴重,而且,你什麼時候纔會軟弱一點?”
於是姿姿便不再說話了,鼻子裡卻有酸酸的感覺蔓延開來。
“我給你帶來了墨大夫開的藥。”沉默了一下,南宮穆起身,端出裹得緊緊的湯藥倒在了茶杯裡,遞到她面前。
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熱氣和苦味,姿姿心裡的感動一點點蔓延開來,就着他的手將藥喝完。
藉着雪光看着南宮穆放下東西又坐到她身邊,她擡手撫上他的臉,“木頭,對不起……”
南宮穆身子輕輕一震,沉默了一下,擡手反握住她的手,低聲說,“不用對我說這個。”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姿姿輕聲說着,什麼“他拋下她跟別的女人走了”不過是她執着的藉口,不肯面對自己心結的藉口。
“我知道……”南宮穆拉下她的手,放到脣邊輕吻。
“只是……”姿姿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泫然欲泣,“愛情是太過脆弱的東西,碎裂了便再難復原,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太慘烈……我沒有怪過你,只是……沒法再愛你……”
南宮穆心頭一窒,放下她的手將她攬入懷中,“我都明白……都明白……你別再說了……”
她終於肯面對自己的傷口,而他們,也終被世事分開了。
“穆,”將臉埋在他的肩窩,姿姿輕輕說着,“答應我,等事情結束後,帶樂雅遠走高飛,你知道的,她一直……”
“我不知道!”南宮穆截斷她的話,“我只知道,就算你不再愛我,也不能把我推給別人。”
“她不是別人,她是我的……”姿姿擡起頭,認真地看着他。
“其他的事情,我都能答應你,唯獨這件不行,”南宮穆的語氣裡是少見的堅決,頓了頓,又加了一句,緩緩道,“而且,事到如今,她也不見得還執著着我,她也不見得樂意你這個安排。”
姿姿低眉沉默了,半晌,重新開了個話題,“穆,你幫我查查,前陣子樓心月有沒有和潘貴妃來往過,好麼?”
“你懷疑她們是這件事的主謀?”南宮穆問。
“嗯,”姿姿點了點頭,“只是懷疑,還沒有證據。”
“好。”南宮穆扶姿姿躺下,給她蓋好被子,“你好好休息,有結果了我就告訴你。”
“你要小心。”姿姿抓住他的手。
“會的,別擔心。”南宮穆輕輕拍了拍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