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室操戈
聞哥和柳煙飛沒有呆多久就回去了,嚴管家陸陸續續進來遞了幾張朝中官員的問安帖,也有一些人遣了下僕備了慰問品送過來的——我在朝中混了兩個月,也算交了不少酒肉朋友,加上當前形勢不明,我既是皇上的紅人又和周子賀交好,雙重身份自然吃香。
問安帖和禮物單到三天後我能理事,已經積了約有四十張。
“都收了吧,回頭再好好謝謝人家。”我卑鄙的交代嚴管家。
有財不發,不是我的風格。
客氣地回帖請來人帶回誠摯的謝意,獨獨留下其中一份,請求隔日上門回拜。對方府上極爲客氣,回書第二日朝後即在家等候。
這張帖子是陳荀風,陳大人的。
第二天中午起來身子還有點虛,精神卻不錯。
洗漱完畢,對着鏡子發了會呆。
鏡子中的這張臉雖然蒼白了些,還是清眉秀目,玉面朱脣,一雙天生的桃花眼撲閃着水汪汪的迷離,用芸師父所謂的那種“似水含情、欲語還休”的眼神脈脈的看過來……就造就了她口口聲聲、信誓旦旦的“此乃害人無算之麪皮”。
想到這裡,眼前回放出芸女俠作這番形容時插着腰得意的大肆狂笑的嘴臉……汗毛直豎,拼命搖頭。
我還小,我還年輕,我還青澀。
假以時日,假以鍛鍊,假以必要的外物,我必然能夠散發出從內而外的、威武雄壯的、堅強偉岸的大丈夫氣概……
“爺,別老晃頭,都不好梳了。”
“……哦。”
一盞茶的功夫過去,也不知道拾翠這丫頭梳的究竟是什麼蟠龍附鳳繁複的花樣,竟然還沒有盤好。我呆坐在那裡,等啊等啊,鬱悶之中,忽然惡從心起。
悶咳一聲,對着鏡子,慢慢發動了一個按芸女俠所說,“殺人於無形之中、奪魄於轉眼之間”的蘇式殺手鐗——
“啪啦”一聲,身後的拾翠掉了梳子。
眼一勾,壓下賊笑,我故作平靜的轉頭,問身後那個目瞪口呆的丫頭。“拾翠,我長得俊嗎?”
“很,很美。”
怎麼覺得那丫頭是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不是用美來形容的,”忍下不甘,我循循善誘,“拾翠,要知道形容女子,大凡是贊其有如水溫柔,形容男子,則是贊其有如山氣概。你看看公子我,就是沒有如山氣概,好歹也是入得畫中,出塵脫俗,風雅非凡……你該怎麼說?”
“……”
等了半盞茶仍然無聲,我忍。“你要說公子這是俊朗,飄逸,瀟灑,翩翩少年郎……”
“……”
我惟有嘆息,孺子不可教也。
“別愣着了,快給我梳頭吧。”
聞言拾翠一激靈,長出一口氣,總算從驚嚇中恢復過來。她撿起梳子,過來繼續給我梳頭,忽然小聲嘟囔了一句。“……爺,剛纔那笑,可別再使了。”
“唔,嚇着你了?”
拾翠搖頭,猶豫半晌。“爺您嚇我不要緊,只是……”
小丫頭一臉誠懇,眼睛眨眨眨,小手越過我面頰,向前一指。
“怕這好端端的鏡子要破啊。”
……
果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無懼我投射在鏡子裡的憤怒不平,拾翠將我的頭髮狠狠一提一束,拉得頭皮生疼。
銅鏡裡的人眼角都明顯吊了起來。
“別,鬆點!鬆點。”
我只能求饒。
女人啊,尤其是小女人,絕對不能隨便得罪。
於是頭髮的鬆緊又恢復到平常的樣子,髻中端正插上了一根紅木髮簪,便服登門,不用束冠。
接着更衣,裡三層外三層的廢了好些功夫,結帶,着履。
“爺,您身子又沒好全,幹嗎去拜訪那什麼陳大人。”拾翠邊幫我穿衣邊說。
“無論在朝爲官還是丹青書畫,陳大人都是我的前輩,理當拜訪。”
“……皇上來您還不是都在牀上躺着。”
我那是暈着好不好。
“拾翠啊,皇上來那天……”我忽然好奇起這不買我這主子帳的丫頭,如何看待我的衣食父母來,“你都看見了?”
“看了……一眼。”拾翠聲如蚊吟。
“覺得皇上怎麼樣?”
“嗯……”
拾翠微微仰頭陷入回憶,眸子發亮,小黑臉上隱現一抹可疑的紅暈。陶醉完了,她方纔低頭,很肯定的甩我五個字。
“帥,威風八面。”
我樂,還會用成語了。
“拾翠啊,”我心情頗好的敲着桌子,接着挖陷阱,“皇上帥還是我帥?”
我知道景元覺那張臉長的囂張,我也知道我在下人面前基本沒有威信可言,不過本人自打出孃胎後,雖然不敢說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只要是女的,向來是老少咸宜,美醜通殺……
事實所在,於是我氣定神閒的看着拾翠。
心滿意足的看見那小臉上可疑的紅暈又加深了些,我撲閃着大眼睛,繼續溫柔的看着她。
“爺……”拾翠吱了一聲。
“嗯?”
可惜卻沒有下文。
拾翠疑似含羞帶怯的低下頭,接着給我正衣冠,白色暗紋錦袍上繫了白蓮佩,順了順垂髫,給懷中塞上一個香囊,往手上揣一個手爐。
置若罔聞?逃避?
什麼都做完了,拾翠手上無事,站在一邊,開始繞手指扭衣帶玩碎花。
我仍站着不動,溫柔如水,滿面期待的看着她。
兩人僵立許久,拾翠抿抿嘴,纏繞的手指鬆開,豎起一隻,指上門口。
“比不過皇上,爺也總是要出門見人的……”
北風呼號,片卷黃葉,上馬車時我無限淒涼的想,這,就是平日裡管教無方的下場。
陳荀風大人家位於城南的四條巷,我府上在皇城西北,前去拜訪要穿半城而過,而車行經過京城的中軸線平安大街,意外的受了阻。
皇家出巡。儀仗車馬浩浩蕩蕩的綿延數裡,大路清了道,行人需駐車下馬,遠遠迴避。
我從車窗裡看了一會兒,周圍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擋了視線,只能抱着手爐從車廂裡鑽出來。
“六,看見那最前面的儀仗打的是什麼了嗎?”我問趕車的小六。
小六苦着臉搖頭:“看見是看見了,可老爺,小六不識字啊。”
“那,儀仗旗上有什麼圖案?”
“是個黃底黑鳳凰鳥,老爺。”
能用黃底黑鳳的,只有皇后和皇太后。
“先頭車駕幾匹拉車的馬?”
“噢,這個我清楚,兩排駢三,一共六匹。”他還補了一句,“都是溜黑的烏雲踏雪啊,賊有精神頭。”
“當然神氣,”我笑笑,出巡能用六乘的,只有天子和皇太后正駕。“那是太后的鳳儀嘛。”
聽我這麼說,小六來了勁頭。
“哦,那小的可知道了,這太后娘娘一準是去西面的湯泉宮了。京城的人都知道,每年冬天這宮裡的人上湯泉宮去寒,這當官的去湯泉宮外面的湯泉鎮別館過冬,到時候啊,城西道上送瓜果蔬菜的大車每天來來往往,都趕着往那邊送了。我說今天這太后的儀仗啊還好,到時候皇上過去,可不是要十幾里長,封道半天?”
小六直咂嘴。
“哪有那麼長啊,又不是軍隊出征。”
我笑道,小六摸摸頭,嘿嘿露出一顆虎牙。
“往年太后也是這個時候過去嗎?”
“沒吧,往年大隊人馬總要過了大雪的,今年這才過了立冬沒幾天。對了,老爺您過幾天不會也跟着皇上過去吧?”
我搖頭:“今年皇上怕是不會過去過冬了。”
“爲什麼不去?今年天不是蠻冷的嗎?”
“因爲……”不知道怎麼跟他解釋所謂太后出門避嫌,皇上正好同室操戈,我岔開話題,“六啊,時辰都過了好久了,我怕陳大人等急。”
小六還是對他職業性的話題比較感興趣,立刻跟我保證道:“耽誤不了多少時候,您瞧好吧,一準馬上就趕到。”
“好,就看你的了。”
外面冷風跟刀割似的,我縮回車內,忙着把門簾車簾統統塞嚴實。
昨天按housemate的建議,去看了《Australia》,以紀念我在這片土地度過的七百多個日日夜夜。不怎麼煽情的片子,卻差點潸然淚下。子夜零點,市政廳煙花齊燃,照亮yarra河兩岸璀璨星空。邁入2009,a one way ticket,1月6日回國討生活。擁抱祖國母親,找個公司把自己賣了找個男人把自己嫁了,是人生新的目標。A good girl, never look back. 最近幾天聚會告別,搬家,賣東西,消戶等事宜,回國後還要幾天才能安頓下來,能更多更,間隔不定,請大家原諒,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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