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漢堡,多陰天,很清冷。
早晨的太陽被一層淡淡的白色薄雲遮擋着,看上去就像是一團朦朧的金色光團,沒有給這片大地帶來多少溫暖。
凱·迪克曼從溫暖的家裡走出來,頓時覺得一陣森寒撲面而來,讓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抖顫,趕緊拉了拉羽絨服上的衣領,將拉鍊再往上拉一些,這才轉身去關門。
他的家就在海港碼頭邊上,遠遠就能看見燈塔。
沿着碼頭那溼漉漉的堤岸走,可以看到,海港的對岸,停滿了巡海的輪船。
那三根高高的桅杆,在朦朧陽光的襯托下,顯得很壯觀。
“應該要下雨了吧?”凱·迪克曼輕輕的吐了口氣,說道。
沿着堤岸走,進入市區。
漢堡的建築是典型的巴洛克風格,沒有什麼特別的。
沒什麼高層建築,這跟德國人對建築的審美標準有關。
他們不習慣高樓大廈,幾乎所有高樓大廈林立的城市,都跟美掛不上關係。
例如柏林,或者是法蘭克福。
而漢堡的建築,應該是屬於德國人覺得美的範疇裡。
但這在凱·迪克曼看來,無疑就有點平庸了,尤其是在見過世界上其他一些繁華大都市的盛況之後,他更加覺得,漢堡很沒有特色。
如果硬要說的話,那應該是那些盤旋在城市上空的海鷗,很多,但凱·迪克曼早習慣了。
來到了路口,等着紅綠燈時,凱·迪克曼就注意到,路邊的公交站牌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貼上了一張黃色的招貼,上面用打印機打印着一段話。
“爲了買到一個漂亮的iPAD,我想賣掉我的審。”
下面則是一個私人網址,顯然是讓感興趣的人去聯繫他們。
凱·迪克曼看了之後,很不屑的冷笑了一聲。
這在他看來,絕對是一樁無聊而又愚蠢的騙局,只有傻瓜纔會上當。
但這個世界上永遠都不缺乏傻瓜。
因爲他看到真有人拿着手機在拍照,像是要記錄下這一條信息。
天啊,這人可真夠笨的,這麼明顯的騙局都看不出來嗎?
凱·迪克曼搖了搖頭,正好綠燈了,他快步的穿過馬路。
穿過幾條馬路,凱·迪克曼停在了一個路口,遠遠望裡面看去。
他看到的是一棟灰色的五層建築,外牆上樹立着長長的廣告牌。
紅底白字寫着:讓我們說實話吧,誰願意去讀那些永遠都讀不完的長篇大論呢?
沒錯,這是一句口號!
圖片報的口號,也是辦報的宗旨!
所以,圖片報的報道,就如同他們的名字,以大量的圖片爲主,以及各種各樣的小道消息。
凱·迪克曼很認真的看着這塊招牌,撇了撇嘴,有點鬆了,回頭得讓人來修理修理,可不要等到下雪的時候,壓垮了纔好。
沒拐進路口,而是繼續往前走。
到了下一個街口,凱·迪克曼穿過紅綠燈,到了對面,直接鑽進了街口的一家餐廳裡。
跟漢堡乃至德國其他餐廳都用德語,再不濟也是用英語做招牌不同,這家餐廳的招牌很有特色,甚至一度引來了不少極端市民的抗議。
因爲這家餐廳的招牌用的是中文,不夾雜其他文字。
凱·迪克曼還專門學了一下,那三個字叫做,望江閣!
“嗨,迪克曼先生!”
他幾乎每天都來,所以餐廳的服務員也都認識他。
但他們卻還是用着中文,在跟他打招呼。
所幸的是,聽多了,凱·迪克曼也就聽明白了。
“嗨,早上好。”凱·迪克曼笑着打招呼,但他用的卻是德語。
這很怪,不是嗎?
所以,他和服務員都會忍不住發笑,這是他們每天的笑點之一。
“皮蛋瘦肉粥,小籠包,水晶蝦餃,燒賣……”他用彆扭的中文點菜,之後卻改用德語說道:“嗯,就這樣吧,我最近減肥!”
“天啊,減肥還吃這麼多!”服務員用中文笑着說道。
但這句話,凱·迪克曼是聽不懂的。
因爲,他的中文水平最多也就是能夠點出餐廳的菜名而已。
服務員很快記好了之後,朝着樓上指了指,“迪克曼先生,樓上請。”
“哦,不用,我在樓下坐就行了。”
“不不不,迪克曼先生,樓下滿座了,樓上請!”服務員笑着說道。
凱·迪克曼就奇了怪了,再看看樓下,不可否認,生意確實是很好,坐了應該有八成吧。
可還是有不少的空位,不是嗎?
以前自己來,可都是坐樓下的,怎麼今天要自己上樓呢?
如果不是自己整天來這裡吃飯,他肯定會誤以爲對方要故意刁難自己。
“迪克曼先生,相信我,樓上請。”服務員笑呵呵的說道。
這一次,他用的是德語。
也是現在,凱·迪克曼才發現,原來這傢伙德語說得很好啊。
那平日裡自己對他的嘀咕和抱怨,甚至是調侃,他豈不是都聽到了?
虧得他還總是那副笑呵呵的樣子,原來都是裝出來的。
好吧,看在你經常送我那種好吃的茶葉蛋的份上,樓上就樓上吧。
說完後,凱·迪克曼又偷偷湊近了一些,笑道:“記得,茶葉蛋!”
“明白!”服務員比出了兩根手指頭,示意送兩個。
凱·迪克曼這才笑嘻嘻的蹬蹬蹬的上樓去了。
樓上都是一些VIP包廂,一般早晨是沒人用的,所以很空。
可其中一間包廂卻是開着門,裡面透着光亮,而門口則是站着一個穿着筆挺黑色西裝,戴着黑色墨鏡,看起來很像是黑客帝國裡走出來的彪悍東方男子。
一看到他,那黑客帝國就朝着包廂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凱·迪克曼很有一種轉身跑路的衝動,但那就顯得很膽怯了,不是嗎?
再說了,這裡是漢堡,難不成,還有誰敢對自己怎麼樣?
仗着對德國治安,以及對德國警察的信心,再加上確實心裡頭好奇,所以,凱·迪克曼走了過去。
一到包廂門口,就看到裡面就兩個年輕人。
而奇怪的是,兩人竟然都在埋頭玩遊戲。
天啊,這也太那個啥了吧?
跟外面那個彪形大漢完全不匹配,好嗎?
虧得我剛纔差點沒把小心臟給嚇出來。
站了大概兩三秒鐘,發現那兩人都直顧着玩遊戲,壓根就沒注意到自己,凱·迪克曼就重重的咳嗽了兩聲。
其中一個人就擡起頭離開,咦了一聲。
他這一擡頭,凱·迪克曼就立即認出他來了。
楊歡!
竟然是他!
他怎麼來了漢堡?還要見自己,難道是因爲……
想到這裡,凱·迪克曼心裡頭不由得更樂了。
如果說,他剛剛還有一種奪門而出的不滿的話,那麼現在,就算是趕,他都不走了。
原因嘛,很簡單,他認爲,又有一個笨蛋主動送上門來了。
伍爾夫、克霍夫,誰想得到,下一個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楊歡!
想到這裡,凱·迪克曼不由得伸手隔着衣服,摸了摸口袋裡的手機,嗯,沒有忘在家裡,很好,等一下得好好準備準備。
“哈嘍,迪克曼先生!”
楊歡笑着站了起來,遠遠的朝着迪克曼伸出手來。
“啊,你好,楊歡先生!”迪克曼摸着手機的手,不得不也伸起來。
“來,請坐!”
щшш• ttкan• ¢O “謝謝!”
兩人坐下來後,楊歡一直都盯着迪克曼笑,這人讓迪克曼有些尷尬。
漸漸的,還有些心虛。
不得已,原本想要找機會,插進褲子口袋裡的手,只能放到了桌上。
果然,他剛這麼做,楊歡就開口了。
“一直都聽說迪克曼先生,但始終沒機會見面,很是遺憾。”
楊歡主動站起來,爲迪克曼倒了一杯茶,而後者也有些受寵若驚,趕緊也站了起來。
“這是我跟迪克曼先生的第一次見面,我是帶着坦誠,沒有半點戒心而來,只想交個朋友,希望迪克曼先生也是。”
這話停在迪克曼的耳朵裡,多少有點尷尬。
因爲他先後算計過了德國總統和漢堡董事會主席。
但現在看來,楊歡跟那兩個笨蛋完全不一樣,最起碼,他對錄音有了戒心啦。
好吧,坦誠就坦誠吧,反正誰怕誰啊?
想到這裡,迪克曼就把手機從褲袋裡掏了出來,朝着楊歡晃了晃,放在了桌上。
“能夠讓歡少爺親自上門,並且費心安排,你說,我是不是應該很榮幸?”
楊歡搖了搖頭,“你錯了,迪克曼先生,這一點都不麻煩,好嗎?”
或許是看到迪克曼疑惑的表情,楊歡笑着說道:“我一直都有留意你的專欄,你多次提起過望江閣,例如前不久你才說過,圖赫爾的漢堡,就跟這望江閣的皮蛋瘦肉粥一樣,記得嗎?”
迪克曼一聽,忍不住就呵呵笑了起來,那是他偶然妙手得到的比喻,他自己也覺得很搞笑。
望江閣的皮蛋瘦肉粥,所用的材料都是比較普通的,沒什麼很高端的,但煮出來的粥卻相當美味可口,讓從來都不喜歡中餐的迪克曼,都徹底着迷了。
圖赫爾的漢堡也是一樣,沒有什麼大牌的球星,但組建起來的球隊卻擁有相當出色的戰鬥力,球風也非常好看討喜,讓人很癡迷。
楊歡這一說,迪克曼就相信,對面的這位確實是他的專欄讀者,頓時,好感倍增。
可就算是這樣,迪克曼還是有着自己的職業操守。
“歡少爺,我知道你今天來找我的目的,我也覺得,雖然第一次見面,但你是一個相當不錯的人,但我還是想說,你找錯人了。”
“哦?”楊歡笑了起來,“那你說說,我找你有什麼目的?”
迪克曼盯着歡少爺,一字一頓的說道:“你不就是爲了克霍夫等人給我們的那些告密情報而來的嗎?”
“嗯,對,你說得一點沒錯。”楊歡倒還真的是很坦白。
“但你看錯人了,你應該知道,我們圖片報的行事作風,我們就是靠挖人隱私來博銷量的,如果你想要我們放棄,那你應該看看我們的過往。”
迪克曼的意思是提醒楊歡,連德國總統伍爾夫都不能讓他屈服,一個楊歡就可以?
楊歡呵呵笑了起來,點頭道:“你說得沒錯,迪克曼先生,但,我從來沒想過要說服你,也從來沒想過要你們放棄任何對我不利的新聞報道。”
迪克曼一聽,就奇怪了,“那你今天來的目的……”
楊歡盯着對面的這位德國中年,呵呵笑着,“我聽說,迪克曼先生是德國傳媒著名的機關槍,一根筆掃倒過不知道多少名人,也從來都不畏強權,誓死揭露真相……”
被歡少爺這麼一誇,饒是迪克曼臉皮夠厚,還真有點受不住。
他確實有不畏強權,可哪來的誓死揭露真相?
甚至,有的時候,他明明沒有真相,都要虛構一個真相出來,好嗎?
“迪克曼先生,我啊,覺得克霍夫等人給你的情報和線索都太少了。”
迪克曼聽到這裡,眼中閃過一絲訝色。
可歡少爺卻是盯着他,嘿嘿笑着,“所以,我今天,專程給你送子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