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萬歲 70艾倫
卡爾面上的表情雖然仍是淡淡的,但他的瞳孔卻在瞬間內急劇收縮了一下。
說心神俱震談不上,但極度訝異卻是真的——昨天報紙上還寫着正在洛杉磯拍戲的艾倫爲什麼會出現在慕尼黑？他又爲什麼會跟蹤自己？按照他的習慣手法,有沒有請私家偵探調查自己？他的目的是……許多問題一下子涌了上來，暫時淹沒了卡爾的思緒。
他的大腦運轉的飛快。
一個不可能成真的猜測突然出現在腦海裡：艾倫會發現麼？發現他就是顧裡？
不可能。理智這樣作答——對於這世界上任何一個智商正常，並接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來說，不親身經歷些靈異事件,是不會相信世間真的存在鬼神的。艾倫那種無神論者更是如此,無論他從卡爾身上發現多少與顧裡的相似之處，都會自動爲其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而不會莫名其妙的就將一個德英混血兒與死去的顧裡聯繫起來。
卡爾眨了眨眼，一個關鍵詞隨即躍入腦海：“安西婭”。
他與過去生活唯一還存在的交際就是安西婭了,加上以他對艾倫那充分的“家長式掌控欲”的瞭解,安西婭肯定是對方千里迢迢趕來慕尼黑會見自己的原因。
想到這,卡爾在感到放鬆的同時，也有一絲警惕。
“請上車。”老年司機拉着車門，對卡爾微微躬了躬身。
卡爾向對方點頭示意後，帶着幾分謹慎坐進了後車廂，艾倫的旁邊。
艾倫那雙幽藍色的眼睛一直凝視着他，像是打量，也像是評估。
“艾倫·克蘭斯通。”當卡爾調整好一個舒服的姿勢後，艾倫朝他點點頭，有點冷淡的介紹自己：“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是誰。”
“卡爾·奧斯頓，我想你也應該對我很瞭解，鑑於……”卡爾朝車廂裡擡了擡下巴：“你邀請我的方式如此別緻。”
“你在暗示我綁架了你？”艾倫扯動嘴角有點想微笑，但他很快停止了這個動作：“不，是你自己選擇坐進來的。”
卡爾聳聳肩，沒有接着說下去。
艾倫倚在真皮座椅上，微側着身子審視他：“你似乎有散步的習慣，並且喜歡在那時候沉思，然後忽視掉身邊的一切？”
卡爾在三秒鐘之後纔回答：“……你請的私家偵探到底跟蹤了我多少次？”
“不是調查，是我自己發現的。”艾倫將視線轉去窗外投了一瞥：“從你出俱樂部開始我們已經跟了你一個半小時了，你都一無所覺。這讓我想起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他也有這樣的習慣。”
卡爾扯着嘴角露了個敷衍的假笑，沒有接話。
逼仄的車廂內空氣有些憋悶，卡爾伸手鬆了送領帶，右手肘卻無意間擦過艾倫的胳膊。
艾倫的反應卻極爲劇烈。卡爾自己也不過感覺到了一點點的觸碰，艾倫卻像是觸電了一樣，猛地向旁邊一縮，整個人挪到一米開外的地方後，才皺着眉頭盯着自己被碰到的那隻胳膊看了幾眼，然後端正坐姿，慢吞吞的將西服外套從身上脫了下來。
面對卡爾詫異的目光，艾倫一臉平淡的解釋說：“我有潔癖，不喜歡別人碰到我。”
……潔癖？卡爾飛快的皺了下眉頭，他怎麼不記得對方還有這樣的習慣？但是從艾倫的表情中，卡爾又解讀出對方沒有在說謊。
輕咳一聲，卡爾嚥下自己冒到喉嚨口的疑問，換了個方式問道：“你是一名演員，你幾乎每天都要和別人有身體接觸。”
“那是工作，我可以在工作時候強迫自己忍受那些，但這是我的私生活。”
卡爾隨意的點了點頭，他還是不能理解這點，只不過不想再深究下去了。
“晚餐？”一陣沉默後，艾倫主動提議道。
“不了，我……”卡爾的目光掠過艾倫的而過，他盯着車窗外面，嘴巴里面有點幹：“我不習慣和陌生人共進晚餐。”
“那正好，我也不喜歡和陌生人一起吃飯。”因爲被拒絕的緣故，艾倫的臉色有點冷，聲音也很傲慢：“我送你回家，然後我們可以在路上把該說的話談完了。”
卡爾這時才發現汽車已經緩緩行駛在街道上了，因爲司機的技術太過高超，所以他沒有感覺到一絲波動。
艾倫矜持的進入正題：“你和我的妹妹，安西婭……”
“只是見過幾次面的關係。”卡爾接道。
“她對你很有好感。”
卡爾遲疑：“……最後一次見面時，我把她罵了一頓。”
“那是你在數千萬電視觀衆前將她的形象挽救了之後。”艾倫朝他點了點頭，雖然目光仍是冷淡的，語氣卻柔和了些許：“克蘭斯通家族的人都很感激你，我替安西婭對你說聲謝謝。”
想到安西婭，卡爾走了一下神，那天他訓完人就豪爽的轉身離去了，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安西婭記恨着。
艾倫從身後拿出一個巴掌大的，繫着緞帶的盒子。然後用兩根手指捏着禮物盒的一角，遞給卡爾：“這是謝禮，請務必收下。”
卡爾接過盒子，解開緞帶打開一看，裡面是一隻手錶，昂貴的牌子，手工製作，鑽石鑲嵌。
好“貴重”的一份謝禮。
他將那盒子隨手拋回給艾倫：“鼎鼎大名的艾倫·克蘭斯通又是親臨慕尼黑，又是用豪車玩跟蹤遊戲，難道只是爲了給我送禮？禮物就免了，快點切入正題吧。”
對方的語氣十分正常，充其量算調侃，但艾倫卻從中聽出了一些諷刺的意思，他皺了下眉頭，有些不悅：“的確是有些正事我還沒說。”頓了頓，他說：“關於我妹妹安西婭對你很有好感的事……”
“重申一遍，我不覺得那是好感。克蘭斯通小姐每次見到我都要針鋒相對，上次我更是差點把她給說哭了，這也能產生好感的話，難道她天性……”卡爾艱難的尋找到了一個合適的詞彙：“不喜歡被人捧着，而是喜歡別人敲打她？”
艾倫卻不理睬卡爾的話，自顧自的說着：“不要以爲她會喜歡你，那是她在你身上尋找別人的影子。”
安西婭對他……？卡爾有那麼一瞬間想讓自己的表情灑脫點，但他終究是沒能成功僞裝好。他不是傻子，從來不是，安西婭16歲以後，他在無意間經常能捉到對方在傻呆呆的看着他，而當他出言詢問的時候，安西婭又會立刻手忙腳亂的解釋一番，然後找理由搪塞過去。
不是不知道，只是從來不敢想。卡爾深呼吸了一下，伸出手指揉了揉太陽穴。
艾倫卻很滿意對方的怔愣：“雖然相貌完全不同，但你的氣質，穿衣打扮，甚至是性格和做事方式都跟一個人非常相似，那個人……對安西婭來說很重要。所以她跟你相處久了的話，難免會出現移情現象，如果她以後對你有什麼超乎尋常的舉動，或是直接投懷送抱，請你都不要多想，也別自作多情。”最後幾句話裡，艾倫的警示意味非常重。
卡爾沒有忍住，他當着艾倫的面嘆了口氣。
這口氣千迴百轉，似乎蘊含了無數複雜深刻的情緒。
艾倫感覺不適的挪動了一□體，剛剛那道聲音讓他覺得像是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突然抓了下心臟一樣。
爲了掩飾這種感覺，艾倫準備將自己早就準備好的說辭講完：“據我所知，你的經紀人已經爲你尋覓到了一支廣告代言，而安西婭，也準備接下同樣的廣告合約。現在整個時尚界都在驚訝她的選擇，那個廣告對她來說極降身價，我認爲她會那樣做的理由非常簡單——她受到了你的吸引。”
“安西婭被我吸引”這個念頭一出現在卡爾腦海裡，就讓他感覺非常不自在。對他來說，安西婭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都是猶如妹妹一般的存在。
“那個廣告我會推掉的。”卡爾提議：“或是讓克蘭斯通小姐推掉。”這不是在向艾倫妥協，只是對方的話恰好戳中卡爾的軟肋，他感覺自己最近一段時間之內都很難直視安西婭了。
“奧斯頓先生如此明事理，我非常開心。”艾倫今天第一次在講話的時候帶上笑容，雖然是有點虛僞的笑：“廣告是小事，只要奧斯頓先生理解我說的話，此行我就算成功了。”
卡爾朝車窗外看了一眼，發現汽車已經行駛到自己家附近了。他不想在這車裡再待下去，這裡的空氣太稀薄了：“既然你的事情說完了，那麼請停車，我該回家了。”
艾倫點了下頭，他吩咐司機將車子停在路邊。
卡爾準備下車，目光卻忽然掃過艾倫髮梢，他猶豫了一下，決定問出這最後一句話：“如果可以，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艾倫看了他一眼，用目光示意他可以詢問。
“你的頭髮……是黑色的。”卡爾的聲音中多了些奇怪的情緒：“幾年前，我是說，以前我在新聞中看到過你，你似乎是天生金髮。”像午後燦爛的陽光。
艾倫沒有回答。他就那麼坐着，姿勢都像是被時間給定格了一樣。
卡爾在心中嘆了口氣，他推開車門，正要下車——
“黑髮很好。”艾倫突然開口了：“我喜歡黑髮。”
……
豪爾赫·門德斯的確是正在幫卡爾談一個廣告代言，德國本地的一個皮具牌子，名氣規模都不算太大，但在歐洲地區口碑卻極好。本來也有其他代言找上門來，可門德斯說那些廣告商給的價錢倒是不低，只是品牌路線與卡爾的氣質不符，於是他只專心在談這一個代言。
本來細節都敲定的差不多隻等簽約了，卡爾卻突然打電話給他說不準備籤這個合同了，這可讓門德斯有點氣急敗壞。
“爲什麼又不簽了？這個代言給的價格很合適，走的又一直是高端精緻的路線，雖然不是什麼奢侈品牌，但在目前簡直與你再合適不過了，對你的決定我要表示強烈反對！”門德斯態度堅決：“總之把錢往外推的事我是絕對不會做的！”
門德斯的語氣聽起來很難撼動，卡爾硬要拒絕估計得先和對方吵上一架，但要他把實情和盤托出那又不可能。琢磨了下，卡爾旁敲側擊：“聽說廠商找的另一個代言人是安西婭·克蘭斯通？”
門德斯詫異道：“你從哪兒打聽出來的這事兒？我本來還想晚幾天告訴你給你一個驚喜呢！”
“等簽約時後再告訴我，那就不是驚喜，是驚嚇了。”卡爾決然道：“簽下這個代言也行，但是我不能和安西婭·克蘭斯通合作。”
“爲什麼！？”門德斯的語氣聽起來像是活見鬼了。
“一些私人原因，我暫時不便與她合作。”卡爾沒有向門德斯傳遞更多信息。
如果是普通人，現在肯定要拽着卡爾不放追根究底一番，但門德斯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他在短短的時間內將腦回路溜達了幾遍。
“既然你態度堅決，我也不勉強你，一會兒我就和廠商去聯繫下談談看吧。”門德斯一邊惋惜，一邊警告說：“但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以後可不能再這麼隨意的想推就推了。”
卡爾帶着幾分歉意的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