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備全部卸完,清點交接完畢,輪船也起錨回國,船上的德國軍官和水兵與岸上的中國士兵揮手告別,身影隨鳴笛聲徐徐遠去……
貨場上的軍工午飯都是湊合吃的,才趕在黃昏時把八十多噸裝備全部裝上車。
金鐵吾也與海城警備司令部協調好,將章銘的遺體火化後和那匹藍色陰丹士林洋布一起保存,等撫卹金和其他遺物一併送抵後交予章銘的親屬。
警備司令部派來的車來接章銘遺體的時候,趙興邦趴在章銘身上痛哭了十多分鐘才戀戀不捨地送走了排長,所有的士兵都立正行持槍禮,金鐵吾和軍械科長潘萬年都肅立行舉手禮,用軍人的禮節爲章銘送行。
“登車,出發!”隨着金鐵吾一聲令下,車隊徐徐開動,排成一條長龍離開了吳淞港,駛向萬山方向。
駛入江海古道的時候,後衛車的士兵們下車在路口豎立了一個“前方塌方,正在搶修”的牌子,後方的兩三輛地方車看到牌子調頭繞行江海大橋去了。一個多小時後,夜幕降臨,天色全黑,路上的行人和車輛已經絕跡,士兵們才拔掉牌子上車追趕上車隊。
顛簸的吉普車裡,面對金鐵吾的問話,躺在車廂板上的老闆娘一言不發,閉着眼睛裝作沒聽見,幾個警衛班的士兵要用槍托給這個娘們點顏色看看,被金鐵吾攔下了。“我們把它交給有辦法讓她開口的人。”金鐵吾陰沉地對士兵說。
即使窗外有如墨的夜色掩蓋,路過鐵鎖關時金鐵吾也總感覺旁邊夜幕籠罩的大山裡似乎有幾雙眼睛在盯着他們。
鐵鎖關,顧名思義像一把鐵鎖鎖住了江海古道,當江海古道走到這兒時爲了節省時間和體力繞開了江岸邊的山峰,從兩座山峰之間的低凹處穿過,道路也變得狹窄難行。兩側的青山像一把鐵鎖把江海古道牢牢夾在了中間。
“加快速度,迅速穿過。”金鐵吾命令司機。他想迅速擺脫這種如影隨形的壓抑感和被偷窺感。車隊加速通行,好在安全通過了長達幾裡的峽谷,那種被偷窺的感覺才隨着遠離的鐵鎖關漸漸消失……。
午夜時分,車隊到達071倉庫山門外,一號車前出警戒,後衛車阻斷交通,其餘人員下車清理河道上的碎石,金鐵吾自己步行上山。
山門處的巖壁上枝葉繁茂、草木叢生,金鐵吾在手電筒的幫助下找了好一會,纔在一處滿是綠葉覆蓋的岩石上摸到一個圓圓的按鈕。“叮……叮叮……叮……叮……”一長兩短兩長,金鐵吾按響了密碼本上約定好的節奏。過了十幾秒,裡面傳來了嘩啦啦的鐵鏈聲,巖壁開始緩緩升起。
大門洞開,裡面傳來了拉動槍栓的聲音和一句“口令!”
“驚蟄!”金鐵吾答道。一名軍官從控制室裡走出,“你們可回來了!路上安全吧?”出來的正是連副嶽明倫。
“唉,別提了,三排長章銘犧牲了。”金鐵吾憂傷地嘆了口氣。
“怎麼會這樣???三排長的身手在咱們連也是數得着的呀。”嶽明倫甚是意外。
“三排長是被我們自己人暗算的,否則就憑金胖子三五個也不是對手呀。”
“金胖子?採購股的那個?”嶽明倫驚訝地說。
“嗯,金胖子想把071的路線圖和平面圖傳出去,被趙興邦發現了,他就偷襲了三排長,不過****的金胖子也被趙興邦擊斃了,也算稍微告慰了三排長的在天之靈。”金鐵吾噙着眼淚說。
嶽明倫的臉上寫滿了悲痛,“三排長一二八抗戰的時候就和我們一起戰鬥,那時他是老班長,槍林彈雨都闖過來了,沒想到讓自己人給暗算了。出征未捷身先死,英年早逝,實在惋惜呀。”
“好在暗算他的金胖子已被擊斃,還活捉了他的聯絡人,爲071除了一害。三排長的遺體我已經交給海城警備司令部處理了,我會爲他申請忠烈撫卹金的。”金鐵吾稍感欣慰地說。
“不過那個娘們什麼也不說,不知是日本人那邊,還是共黨那邊的人。不過我會找個讓她開口的人,反正督查室的女魔頭也閒着沒事幹。”金鐵吾知道對付這樣的人,戴笠手下的特務們有的是辦法。
“那個聯絡人呢?”嶽明倫向後張望着似乎對這個聯絡人很在意。
“在後面車上呢,警衛班和趙興邦他們看着呢,放心吧,跑不了。”金鐵吾說完,走下山去,留下嶽明倫獨自在那兒沉思。
河道里的碎石已經被清理乾淨,卡車冒着黑煙,喘着粗氣費力地往上爬,下面的士兵抱着幾塊大石頭隨時準備爲下滑的卡車堰住車輪。好在卡車並不超載,沒有一個打在半路上,全部車輛安全進入隧洞,士兵們在佈置好河道里的僞裝後也都進洞登車,大山又恢復了寧靜。
“這個金胖子,在軍需系統工作多年,因爲愛貪點小便宜一直沒有得到升遷。沒想到隱藏這麼深,其實這次回去就會提拔他的,他太急了。他是共黨還是日本方面的人?搞清楚了嗎?”聽完金鐵吾的彙報倉庫主任姚聞遠有點惋惜地說。
“還沒有,負責和金胖子接頭的人是胭脂鋪的老闆娘,我已經給帶回來了,在路上她什麼都不說,已經交給督查室的虞主任去問了。”金鐵吾答道。
“怎麼交給督查室了?我們的人出了問題應該我們軍需系統內部的人調查。”姚聞遠似乎不太滿意金鐵吾的做法。
“正是軍需系統的人出了問題,纔不能自行內部調查,此事牽涉防諜防共,我認爲交給督查室來調查是合適的,長官。”對於姚聞遠一直沒問章銘犧牲的事情,金鐵吾很是反感,於是不耐煩地說。
姚聞遠無從反駁,在想既然已經交給督查室了,再從虞美玲手裡要人恐怕就不合適了,只要不牽涉到自己就好。
“哦,那個章排長不幸殉國的事情我會向上頭彙報的,一定從優撫卹。還有士兵趙興邦破案有功,處置得當,記嘉獎一次,晉升中士副班長。”姚聞遠是個精明的人,從金鐵吾的眼裡就能看出問題所在。
“是!”金鐵吾立正答道。
“你們辛苦了,快回去休息吧。”姚聞遠打了個哈欠,嘴張的跟瓢似的。
走出東五號,燈火通明的轉運場里正在緊張地卸貨。
一堆堆零件和車輪從車上卸下,在軍械科修械所軍工的手裡魔術般地變成了一門門德制37mm戰防炮、馬克沁重機槍。
成箱的M18伯格曼衝鋒槍,24式毛瑟步槍,還有堆積如山的各式槍彈、地雷、手榴彈。軍械科的軍官們正在忙着分門別類地進行登記和入庫。
嶽明倫查完哨回到宿舍,解下武裝帶扔在牀上,在屋裡來回踱步,沒有一絲睡意。
他在不停地思考着:趙興邦和警衛班的人已經把他們俘獲的金股長的聯絡人送到了虞美玲的手裡,金股長和這個聯絡人的身份並不明確,會不會是自己人?如果是自己人,該不該出手營救?在這個封閉的洞窟裡營救成功的可能性又該有多大?
自己是組織安到精銳88師的一根獨刺,代號“孤俠”。來071前已經將特務連即將調動的情況向組織進行了彙報,組織雖不知此次調動的目的和詳情,但意識到一定是一個非同尋常的行動纔會調用這樣一支精銳的部隊。於是命令自己繼續單獨潛伏,摸清情況,不到關鍵時刻決不能暴露自己,也沒有給自己制定聯絡人,一切都要靠自己相機行事。嶽明倫決定先按兵不動,伺機打探情況。
071倉庫督查室的審訊室裡,“老闆娘”被綁在一個十字木樁上,旗袍上滾滿了泥土,幾綹凌亂的留海垂下,遮住了塗滿脂粉的臉,卻遮不住她驚恐的眼神。
虞美玲一身戎裝雙手抱懷坐在辦公桌前,一雙修長的腿穿着馬靴翹在桌子上,冷冷地望着眼前這個自己的同性。
“我已經是第二次問你了,你在考驗我的耐心嗎?你接受培訓的時候應該聽過軍委會特務組的名聲吧,在我們這兒除了死人不會說話。大家同爲女人我不想爲難你,但如果你想你那如花似玉的臉被烙鐵燒穿,每次說話都會露出鮮紅的牙牀,每次吃飯湯水都會從傷口裡流出來,每個男人都會對你避之不及,那你就繼續保持沉默。”虞美玲指了指旁邊炭爐裡燒得通紅的烙鐵,面無表情地說。
老闆娘聽到這番話似乎看到即將到來的酷刑和折磨,經過培訓的她或許可以咬牙挺過鑽心的疼痛,卻沒有勇氣去面對以後那個人見人躲魔鬼般的自己,不禁渾身哆嗦,噤若寒蟬。
“我再問你最後一次,你的姓名,你的組織,你的代號,你的接頭人,你的上級?”連珠炮似的問題拋向老闆娘。
沒等她考慮,虞美玲接着對站在身邊的鷹眼中校胡鵬飛吐出了兩個字,“用刑!”
胡鵬飛抄起炭爐裡火紅的烙鐵,慢慢走了過來,老闆娘擡起頭看着步步緊逼的烙鐵,緊咬牙關,似乎準備硬挺過去。當那一團火紅逐漸靠近自己的臉頰,已經能感受到那炙熱的高溫,此刻渾身已經大汗淋漓。
她偏了偏頭想離得更遠些,可被捆得結結實實一點也挪動不了,索性閉上了眼。隨着距離的縮短臉頰旁空氣的溫度越來越高,能感覺到自己白皙的臉上毛孔在自衛地緊縮,汗毛在高溫的炙烤下慢慢彎曲,甚至能聞到一絲毛髮的焦糊味……,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股**順着雪白的大腿飛流直下,渾身癱軟地嘟囔了一句:“我說。”虞美玲揮了揮手製止了胡鵬飛的進一步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