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喊打喊殺的那夥海盜也都平靜了下來,陳閒躺在帳篷裡,翹着腳,遠處的桌上擺着一份冊子,上頭用歪歪扭扭的字跡寫了四個字:澳門攻略。
克魯士從外面掀了雨布走進來。
“主的使者,我已經和濠鏡內的傳教士取得了聯絡了,他們都想要見見你。”
陳閒一個鯉魚打挺,從牀上翻了起來,揉着腰肢說道:“那就見見吧。”
現在的他並不怎麼畏懼見到傳教士而導致穿幫。
此時的他腦海裡已經浮現出了一本古樸的書籍,這是一冊加爾文的《基督徒教義》,加爾文在後世被稱爲日內瓦的教皇,其理論之精緻,與其中的深邃都是一般的教士萬萬不可比擬的。
現在的陳閒若是與這些研究神學數十年的傳教士辯論都可以不落下風。
而這一次的見面同樣是他有意爲之。
他這幾日並沒有閒着,他必須派出一枚枚棋子讓他到達相應的位置,他們是陳閒的耳目,偶爾還會充當喉舌。
而在謝敬等人在海上發動之時,這些人也早已改換了面貌,潛入了濠鏡之內。
這部分聯繫的事宜都是由克魯士負責。
很快,陳閒見到了這些慕名而來的傳教士。
在陳閒的計劃之中,這些傳教士包括克魯士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的目標永遠都沒有變化,在這場戰爭之中,他的目光一直鎖定的就是這座在後世被葡萄牙人侵佔許久的城市。
澳門。
雖然對於陳閒而言,目前尚且處於莽荒之中的澳門,是一塊看起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但以陳閒超出數百年的眼界來看,卻絕非如此。
這麼看來,驅逐韃虜,光復漢室僅僅是一件順手而爲的小事。
但很顯然,若是陳閒可以做到這點,在澳門這個鳥不生蛋的地方盤踞下來,絕對是一樁不錯的買賣。
而且澳門作爲後世葡萄牙人在東南亞的轉運口子。本身其地理位置就極爲重要。
雖然如今還未有開發,但陳閒相信在他的手中,這裡會成爲世上最爲穩固的壁壘。
而在征服這座城市之後,這些神棍就能夠派上大用場。
科魯茲是早年被派到濠鏡的傳教士之一,他原本準備一路北上,將主的福音傳播到這片腐朽的大地的角角落落。
可如今,這裡卻兵荒馬亂。
這裡的人是沒有信仰的,他到過兩廣也去過福建,這裡的人都信什麼奇奇怪怪的神靈,什麼媽祖,什麼巡海大臣……豈有此理!
這些愚昧的人吶。
他願天主寬恕這些愚昧之人。
可有人居然說在這些荒誕不禁的人羣之中發現了一位尊貴的彌賽亞!
荒謬!實在是太荒謬了!
這件事激起了所有教士的憤慨,有人說,那個發現彌賽亞的傳教士是來自滿刺加的騙子,他一點都不尊敬神明。
甚至有人看到過他衝着基督的造像撒尿!有人說他是魔鬼撒旦的僕從,研究那些會噴火的機器,那是地獄的烈焰!
所以當他說,彌撒亞想要見一見諸位教士的時候,這些身處於濠鏡的教徒們紛紛怒火焚身,他們巴不得打破這個神棍鼓吹的謊言,把這個惡魔的使者的臉砸個稀巴爛!
可等到他們真的見到這個傳說之中的使徒的時候,他們愣住了。
這是一個少年。
他並沒有什麼趾高氣昂,甚至顯得有那麼些許謙遜,這一點讓他們大生好感。
畢竟在濠鏡他們受夠了那些蠻橫無理的土著和兵官兒,甚至那些長官一個個都貪得無厭!
醜陋的!太醜陋了!
“諸位教士,有幸見面。”這位公子頗爲恭敬地與衆人見了禮,而且他說的是字正腔圓的葡萄牙語。
在這個國度,衆人頭一次聽到如此純正的鄉音,有一些人甚至發出了一聲驚歎。
衆人的意識有那麼些許鬆動。
而作爲首領,科魯茲知道自己的立場尤爲關鍵,他板起面孔說道:“你可知罪?”
“我們生來便有罪,我們亦是無法以自己的能力行善,我雖然得到了指引,但我仍舊有罪。”
年輕人不卑不亢地說道,甚至他的笑容看上去有那麼些許聖潔。
“諸位隨我出去走走?”
他們咀嚼了兩下這個惡魔之子的話語,居然聽出了幾分韻味。
科魯茲並不說話。
這個名爲陳閒的公子繼續說道:“諸位不必懷疑什麼,神已經知道你們到此來的目的,也知道你們的懷疑。神的挑選往往是無條件的,他不會因爲我們的倫理道德上有什麼瑕疵,亦或是優點,而不選擇你或者我。這一切都是來自於神的機緣巧合。
在這片土地上,曾經有別的宗教的痕跡,如今,神欲要彰顯他的神蹟,拯救這裡的無知愚民,希望諸位放下彼此的成見,他們也是你們的兄弟姐妹,只要上帝的聲音傳達到了這裡,他們也會皈依主的榮光。”
衆人點了點頭,而且盛情難卻之下,他們亦步亦趨地跟在陳閒的身後。
今日沒有風雨,只是天空仍舊陰沉沉的沒有什麼變動。
公子哥忽然停住了腳步,用有力而振聾發聵的聲音高聲說道:“諸位難道忘記了你們此行東渡而來的目的是什麼了嗎?”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場所有人的臉龐。
不知道爲何,科魯茲在聽了他的一席話之後,居然有那麼些許羞愧,如今他微微低下頭。
“神不會因爲你們的膚色高看你們一等,他同樣會救贖這片土地上的人們。諸位,神的救贖是有限的,基督被釘上十字架只是爲了那些預先被神蒙選之人,並非是爲了世上所有的人!已經獲得的恩典,永遠不會喪失,我們需要的是在這片土地上找到這些人,引領他們的皈依,這是我來到這裡的價值。
你們明白了嗎?”
陳閒並不想和這些老神棍糾結太多,他用的是加爾文主義,這些都是無數先哲精雕細琢下的道理。
在這些傳教士眼裡那是瑰寶一般的玩意兒。就剛纔陳閒瞎比比的那些話也夠他們琢磨半晌了。
陳閒剛想說一句失陪了。
卻發覺所有的傳教士都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看得他心裡都直發毛。
怎麼着?
被人看穿了?
不應該啊?
陳閒心裡咯噔了一聲,回憶起自己說的話,爲了表現出自己的粗俗,他講道理說得極爲言簡意賅,他研究過那些天授的彌賽亞,他們都是這樣,突然便知曉了神的道理,而後廣爲佈施。
他模仿的都是這些人。
不會出什麼問題吧?
他雖然心裡七上八下,但仍是在面上強作鎮定。
他揹着手看着天外,小雨如酥,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忽然,那些傳教士不顧地面上的泥濘,紛紛跪在了他的面前,爲首的科魯茲大聲喊道:“參見彌賽亞,願爲神的使者左右驅使,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