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讓克魯士送那些傳教士走。
從哪兒來的滾哪兒去。
順便他去換了一身衣服,那些老頭子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擦得他渾身上下就沒有一塊好皮。
陳閒是生怕這夥外來的洋和尚就這麼賴上他不走了。
他可沒處哭去。
宗教都能夠催生狂熱。
這個狂熱來源於方方面面,一個是對於信仰的追逐,而另一個則是權力。
權力是最好的春藥。
自古以來,歷史上有許多的宗教曾經差那麼點改變了歷史。
像是方臘起義,太平天國,亦或是白蓮教。
其中利用的都是權力,大許空頭支票;再用狂熱的宗教信仰煽動情緒。
這幾乎是所有宗教引導革命的藍本。
但在陳閒看來,宗教實際上更像是一個標尺。
在陳閒看來,人民有太多愚昧的地方了,你和他們講道理講教化,往往得不償失,更多的時候,甚至來自官員或者酷吏的鞭笞,更能讓他們知道該如何去做,怎麼去做。
而宗教同樣如此。
宗教規定了人去做什麼事情會得到好的結果。
相對的,這些框框條條顯得很死板,甚至不講情理,但確實能夠有效地束縛住民衆,使之溫順,而在必要的時候也能通過這種方式激起他們的血性。
陳閒不信這個,但他卻需要依賴這個。
自古以來,不外如是。
真正對於宗教虔誠的,只有百姓還有真正意義上信以爲真的神學家。
更多的人僅僅是把他作爲工具,肆意編造,把一切都往有利於自己的方向發展。
當然這也是一把雙刃劍,在到達一定穩定之後,陳閒還需要撕裂他,從宗教的控制裡脫離出來。
但這已經是後話了。
……
不多時,謝敬走了進來。
“春雨有動作了。”
停戰第四日,春雨首腦周奇鴻弒殺了佛郎機人使者,又將整個戰局拖入了一種極爲詭譎的泥淖之中。
“據說是周奇鴻召見了佛郎機人在濠鏡的代表,以及他們指派過的名下代言人,只不過,這位代言人不知道爲何,觸怒了周奇鴻。當場被周奇鴻杖斃於中庭。”
“這件事情有許多人看到,一時之間,跟從在周奇鴻身邊的諸多海盜首領紛紛臉色大變,都試圖規勸周奇鴻,讓他和佛郎機人修復關係,但周奇鴻不爲所動,反而大發雷霆,拂袖而去。”
陳閒聽完了謝敬的敘述,也陷入了沉思。
與其抽絲剝繭,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但特孃的,釜底抽薪也不是你這麼個抽法啊。
陳閒也不知道周奇鴻到底是下了怎麼樣的決心,也因爲他的這等做派,如今,整個大局又被攪成了一灘渾水。
陳閒還記得黑鋒在開戰之前,曾經隔空喊話,若是春雨肯與佛郎機人徹底劃清界限,那麼這一場仗也就不用打了。
你們春雨仍舊是咱們的好兄弟。
如今呢,春雨把佛郎機人都殺了,還是個代表人物,這算算是徹底劃清界限?太算了,那麼這一場仗,黑鋒還打不打。
這個問題好比是一個皮球,原本大義,名分,都落在黑鋒手中,如今這個皮球被踢到了黑鋒腳下,那些昔日的正統與話語正在逐漸與黑鋒說再見。
現在當真就是一個騎虎難下的局面了。
這叫啥?當了婊子還得立牌坊?
陳閒倒是覺得自己當不好婊子,就是不知道這位黑鋒的大統領陸其邁能做怎麼樣的決策了。
當然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些都是擺在水面之下的手段。
打自然要打,那麼久需要一個理由。
至於陳閒,他當然希望這鍋渾水越混越好,不混如何摸魚?不混如何做一場澳門攻略?
“把夜叉和天吳叫來,我有話要說。”
……
而此時的一片荒島之上,人頭攢動。
在海外不遠處停靠着三艘大船,其中一艘損毀的極爲嚴重,如今浮在海上一副隨時都要沉沒的樣子。
在不遠處有人點了一簇篝火,雖是夏日但連日的大雨,若是沒有火光,極爲容易染病。
不遠處排列開了一串帳篷,能嗅到的是濃濃的血腥氣和藥味,正在不斷地從陣地之中傳來。
魏東河撥弄了兩下柴火,卻引發了一串濃煙,頗爲嗆人。
“我來罷。”一旁的全將軍接過魏東河手中的鐵釺。
陸陸續續的在外頭尋覓傷員和物資的人都回到了這裡。
呂平波彷彿一夜不曾休息,臉上盡是疲憊之色,他走到篝火邊上,拍了拍魏東河的肩頭說道:“傷怎麼樣。”
“不礙事。”只是話音剛落,他的口中吐出了一口黑血,澆在火焰之上,呲呲作響。頓時空氣之中瀰漫着一股腥臭的氣息。
“沒什麼,都是淤血吐出來舒服許多。”他拿衣袖擦了擦嘴,滿不在乎地說道。
“當時,多虧了你。若不是你……”他望了一眼,那些佇立於荒漠之中的小石碑。
那是一場到現在都讓人頗爲心悸的圍殺。
甚至是一場必死之局。
呂平波本以爲把章如秋的勢力徹底從赤馬號上剷除出去,那麼便沒有別的隱患了。
章如秋是一個極爲強勢的人,在他的周圍是容不了其他的勢力的。
只是不曾想,仍舊留有禍根。
而且,這些禍根來源於與自己相交十幾年的老兄弟。
魏東河是第一個發現事情不對的人,但他只能保護住呂平波,當幾個叛逆闖入呂平波所在的船艙的時候,魏東河帶刀進入,他本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策士一流,冒死之下,一刀劈開了敵方的攻勢。
卻同樣身中數刀,並且結結實實地捱了一掌。
頓時昏死過去,也因爲他的奮戰,給呂平波爭取到了機會與時間,呂平波擊斃了叛逆,但此時叛亂的業火已經燃燒到了整個船艙。無數羣魔亂舞之人,教唆着,嘲弄着,甚至有人在挑撥,說是魏東河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想要在船上偷天換日。
船上的一切瞬間失去了控制。
好在蘇青和孫二爺帶人趕到,當時呂平波已經被團團圍在甲板之上。
在他身邊的水手除了一個重傷未愈的張俊之外,唯有二十餘人。
那些叛逆者叫囂着他的愚蠢,愚昧,說他聽信一個來路不明的人的言語,他們這樣做是爲了白銀團好。
放他孃的狗屁!
但呂平波看到的是他們眼中對於權勢的慾望。
“我沒想到人心如此。”
魏東河搖了搖頭,又添了一把柴,低聲說道:“他們未嘗真心如此,大潮大浪,裹挾之下,哪有什麼立足之地,他們也是身不由己。”
他強撐了一個笑臉,站起身來說:“統領,我去取件衣物來,這件都有些溼了。”
呂平波笑了笑便準了,雖然仍舊滿是陰霾。
一旁的全將軍自告奮勇,已是攙扶着魏東河離開。
兩人一前一後,已是進了一處目力不可觸及的帳篷。
外面的談論尚在繼續,屋內一片陰冷。
全將軍鬆開手,退開了幾步,原本攜帶的善意笑容,卻是不見了,他低聲問道:“主上問魏先生可有幾分把握。”
那個背對着他的矮胖聲音笑了笑,而後用微不可聞地聲音說道:“魏某從不做沒把握的生意。”
星辰隱沒,月黑風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