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魯士舉着手中已經搗成泥的土豆,嚥了口口水,只是側過臉看到的是陳閒有些陰沉的眼光,而在遠處站着的卻是一羣孩子還有幾個瘦骨嶙峋的婦人。
此時,他的聖母心氾濫了。
他大口地把這些土豆泥吃了下去,除了味道有那麼點太酸了之外,還挺好吃的,緊接着他把手中的碗筷展示給了衆人觀瞻,空空如也的碗頓時引起了衆人的驚呼。
基督能夠上十字架揹負全人類的罪孽,今天,他克魯士以身試毒,收穫的是孩子們的欣喜與快樂。
這一刻,克魯士覺得自己昇華了。
只是此時,一個不合時宜的聲音響了起來。
“好好好,大家不要激動,這位洋鬼子,不是,這位神父吃的呢,是一種來自別的大陸的食物,我將他取名叫做土豆,這土豆渾身上下,他都是寶,他可以做土豆泥,可以做番茄炒土豆,可以做狼牙土豆……”
等陳閒唾沫橫飛地報完菜名,不由得口乾舌燥,面前的孩子們都露出了心馳神往的表情。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們已經管不上了,這些孩子從小到大吃的都是野菜,也唯有逢年過節,才能吃得上一把米。
這些米,還往往是摻雜了黃土砂礫的劣質黃米,可在他們眼裡,這已經是頂好的食物了。
如今,陳閒所說的一切,彷彿爲他們打開了一道全新的大門。
“最重要的是,這種食物,可以在我們島上種植,只要推廣開去,我們都有土豆吃,再也不用去刨草根,啃樹皮了!”
這島上因爲食物緊張,大部分的肉和大米都被分給了青壯年,而且海盜往往都自私,他們也知道在海上如果沒有充足的食物和體力,任何時候都可能死於他人之手,多一份食物,便等於多一份力氣,便多了一點點生存的可能性。
因此,他們絕不會將食物拱手讓人,哪怕是至親也是如此。
弱肉強食,雖然殘酷,但卻是海上的準則。
這些話,聽在這些村子裡的人的耳裡,不亞於晴天霹靂,一時之間衆人都反應不過來,也不知道是誰帶了頭,歡呼雀躍,陳閒也笑了。
他本來就是一個容易滿足的人,看到這些因爲他而變得幸福的目光,他有種成就感填滿了自己的心房。他繼續說道:“我這裡有一筐土豆,謝敬和小邵,麻煩你們把這些東西分發下去,每家都上來領一些。
你們領到這些土豆以後,不要將這些發芽的部位刨去,大家將土豆刨開,留下足夠的塊莖還有芽,就可以種入地裡了,到時候只要保持澆水就可以讓他們自然生長了。”
土豆在後世也是極爲方便栽種的食物,只需要有比較疏鬆且深厚的土壤便可以種植,而大東沙所處的位置,更是可以提供足量的光照,作爲四大南海羣島之一,在陳閒的印象之中,爲熱帶海洋氣候,雖然名義上叫做熱帶,但實際上氣溫並不算高,全年都保持在21~26度之間。
且聽村民說,這裡的降水量很是充足。
這裡簡直是種植土豆的天堂。
經過了克魯士的以身試毒之後,大部分村子裡的居民也活絡了起來,他們紛紛領走了土豆,陳閒伸了個懶腰,可就在這時,卻發現幾個孩子正圍攏在謝敬的身邊。
謝敬仍是那副死樣子,板着一張撲克臉,像是全天下都欠着他百八十萬兩銀子似的,就算面對的是一羣天不怕地不怕的孩子都不曾有半點鬆動。陳閒不由得對他翹起了一隻大拇指,嗯,算你有種。
陳閒一向不擅長應付小屁孩,七八歲的男孩子,狗都嫌,這世界上並不是什麼孩子都和他小時候一樣乖巧懂事,可愛聽話,楚楚可憐。
“大哥哥,能不能教教我練武功,我們也要和你一樣,不受他們的欺負!”
“大哥哥,求求你了……”
陳閒拉過克魯士,把懷裡的瓜子分給他一半,煞有介事地看起熱鬧來。說起來,陳閒知道這謝敬是頭超級倔驢,決定了的事情十八匹公牛都拉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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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謝敬的詞典裡就沒有“是”這一個字。
神父吐了一地瓜子殼,歪着腦袋對蹲在一旁的陳閒說:“主的使者,你爲什麼不上去救你的僕人於水火。”
陳閒白了他一眼:“我們大明有那麼一句古話,叫做死道友不死貧道,我幹嘛趕趟着找罪受。”
“非也,非也,那不是還有一句話,叫做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嗎?這是誰說的來着。”
“是個傻逼說的。”
“……”
不過克魯士的話倒是提醒了陳閒,在他看來,雖說這幫子熊孩子如今看上去啥用都沒有,除了搗蛋作惡,可如果能夠將之擰成一股繩……
這世界上最不容易引起注意,使人起疑心的是什麼?
一則是到處可見的乞丐,陳閒不可能去做個丐幫幫主,雖然也挺威風的,一揮打狗棒就有好吃好喝伺候着,君不見喬峰喬大爺上店家揮手就是要的二斤牛肉下酒。
明朝的乞丐們不知道是不是還是一盤散沙。
至於其二,則是這些童心未泯的孩子。
銀島上的孩子很多,這些海員向來都是管殺不管埋,管生不管養,銀島上跑來跑去的熊孩子,沒有一車也有一打。他們可謂是無孔不入。
在碼頭有,在村子裡也有,就連呂平波聚義的大堂外頭都時常看到這些孩子出沒。
陳閒笑了笑,心中已是有了主意,他把剩餘的瓜子往克魯士的手裡一塞。
那些孩子還在吵嚷,陳閒看到原本古井無波的謝敬臉上,如今已是有了幾分不耐煩,根據陳閒對謝敬的瞭解,謝敬很生氣,那麼後果很嚴重。
他笑着說:“孩子們,既然不願意,其實我也粗通點武藝,不如我來……”
“你滾啊,你算什麼東西。”
“是啊是啊,快走開,不要礙着我們拜師了。”
“你自己都保護不了自己,你當我們沒看到上一回,你上山還摔了一跤!”
“對對對,快滾啊,不然小爺生氣了,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
陳閒有時候覺得自己經常低估了這幫熊孩子的威力……
他強撐着鐵青的臉色,艱難地說道:“謝敬,我們時日還長,不如你教教這些孩子,給他們打個基礎,也好過他們上了船,被人欺負。”
謝敬看了陳閒一眼,並沒有多說,只是點了點頭。
陳閒看了衆多孩子一眼,他笑着對孩子們說道:“你們先去那邊的空地,我和你們謝師傅有話要講。”
“講快點啊,別耽誤我們學武功了啊!”
“就是就是!”
陳閒感覺有人不懷好意地踹了他一腳,但回過頭那些孩子已經消失在了他的面前。
看着孩子們走遠,陳閒回過頭,走到謝敬的身邊壓低了聲音:“我們現在在銀島上,就像是沒有耳目的無頭蒼蠅,這些孩子對我而言有點用處。”
原本陳閒還不想利用這些孩子,他總覺得這實際上的孩子都是善良的,他實在不願這些孩子的心頭蒙塵,但如今,他只覺得現在特孃的天真的是他自己。
“你好好教些基礎的功夫,給他們把基本功打紮實了。至於別的……”
他原本還打算讓謝敬教點出了錯的心法,把這些熊孩子都搞得走火入魔。
可就在這時,陳閒擡起頭,忽然看到不遠處,一個駝着背,身上穿着一件沾染着無數血污的白大褂的老頭子正在遠處看着他。
而此時的老頭子手中正拎着一條死屍的大腿,發覺陳閒在看他,老者露出了一嘴的黃牙,而後消失在了林地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