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陳閒從蘇家出來,已是夜色照人了。維娜跟在陳閒的身後,悶聲不吭,時不時拿出點零嘴放在嘴裡咀嚼。
這些都是克魯士在工作之餘下廚做的,留給她帶着吃喝。
陳閒沒有說話,對於他來說,未來便似乎是隱藏在萬千的星河之中,正確的道路是哪一條?
陳閒並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既可以說是大逆不道,也可以說是曲線救國。
而這種只隔了一層紗窗紙的玩意兒,只要有人在帝王面前推波助瀾,那麼可能很多事情就可以順理成章了。
只是有什麼理由,可以讓一國之君給與一方佔地爲王的海盜於方便行事的權力呢?
陳閒暫時沒有答案。
而且擺在他面前的,還有一個更大的麻煩。
即便他想要自上而下,改變整個國策與政局。
他也缺乏一個足以上達天聽的渠道。
他沒來由地想到,若是之前那位荒唐的武宗,或許大部分事情就會有他的變數。
因爲武宗的想法,有多少人都是猜測不透,這是一位聰慧,但又極度荒唐的帝王,也開了無數個帝王的先河。如果這位帝王沒有太早的夭亡,海禁也好,甚至是用兵也罷,很可能便不再是嘉靖一朝那般模樣了。
也許也不會有那麼多海盜,不會有那麼多倭寇。
但一切都是空談。
現在陳閒面對的是,嘉靖帝。
朱厚熜是朱厚照的堂弟,獻王朱祐杬之子。
朱厚照年紀輕輕,並未留下子嗣,便落水得了隱患,而後病逝於豹房。
朱厚熜便是在這樣戲劇性的情況下上了位。
此時的朝廷之中,如果按照歷史,正在掀起一股自上而下的“大禮議之爭”,這場朝堂的大亂,直至嘉靖三年方纔以世宗欽定大禮而收官。
可以說,這一場政治上的巨大變故,使得許多人的命運從此改變。
其中又以楊廷和,以及張璁了甚至是夏言等人的命運最是坎坷或是波瀾壯闊。
而也正因爲這場幾乎傾盡了全部內閣,朝議,攪得皇帝心煩意亂的大事,致使陳閒在得勢之後,仍有一定的喘息空間,大明水師也沒有立刻興兵征討。但陳閒絲毫都開心不起來。
因爲陳閒知道這一切都是暫時的。
就像是一枚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高懸於他的頭頂。
不過,有嘉靖一朝,始終受困於北虜南倭的問題之中。
陳閒倒是不大擔心,大明真的能夠清掃沿海的局勢,他只是在擔憂,自己無法得到有力的支持,到時候,極爲容易陷入兩端受制的局面,到時候,他就算在西方列國的海域之中攪風攪浪,都要擔心背後的大明王朝朝他捅上一刀。
要是這麼死了,才叫真的憋屈。
不知不覺間,陳閒已是走回了本島,遠處的工坊仍是通宵達旦地運作着,燈火通明連成一片,而篝火熊熊燃燒的的海盜營地則傳來痛飲美酒,大聲呼號的聲音。
而遠處的一連串平房倒是已經熄滅了燈火顯得一片靜謐。
這裡就是他爲之奮鬥,付出自己的時間與精力運作的領土。
他忽然有了幾個想法,已是喚過維娜,前去通知魏東河,工坊王主管以及李明玉前來。
不多時三人均是抵達了陳閒的營帳。
這三人衣着整齊,臉上均是帶着疲態,陳閒也知道他們極爲疲勞,但到了現在,陳閒也沒有辦法體諒他們一二,只得板起臉說:“近些日子,我看島上酒水的消耗量倒是極大。”
“海盜嗜飲,無酒不歡。”東河只說了那麼幾個字,已是表明了立場。
哪有海盜不喝酒的道理?要是斷了他們的酒水供應,他們一早就鬧翻了天。
陳閒自然也知道,他也知道如今島上一大開支便是酒水,陳閒給與翁明玉的交換列表之中就有大量的美酒。他搖了搖頭說道:“這世上無有不嗜飲的人,我們需要做的,乃是抓住這個機會,便拿這幫子勞什子酒鬼做實驗罷。”
陳閒的說法在三人聽來很是新鮮。
“少東家這是要釀酒?”王主管試探性的問道。
陳閒不置可否地說道:“是也不是,這也是我叫你來的目的之一,目前你們的病理堂收治了不少外傷嚴重的病患罷?不知道你是否想要嘗試截肢等手段?”
陳閒對這幫人的尿性最是瞭解不過了。
病理堂這幫人才是工坊最瘋狂的醫學家,因爲蔣飛雲帶了個好頭,每個人都膽子極肥,其中就連剛入門的學徒,都敢拿活人進行活體實驗。
所以很多海盜寧可死在外頭也絕不想邁入這幫子畜生的工坊一步。
但事實是,你受了重傷之後,很多事兒那就叫身不由己了。
而截肢一直都是這些人正在攻克的一個難關。
王總管面無表情地說道:“正是如此,這截肢本是壯士斷腕的手法,乃是自古以來,就流傳甚廣的技巧,誰知道這些海盜原本自稱是關公在世,聽說自己要截肢,
各個嚇得屁滾尿流,半點氣節都沒有,真不知道這樣的人如何縱橫海上的,一個個的孬種。”
陳閒的臉皮抽動了兩下。
而後咳嗽了兩聲:“看來王主管的研究是陷入了瓶頸。”
“不是本人的問題,我的手藝精湛,說切多少肉,說斷多少骨頭就是多少,不多不少,鄙人慚愧,都是這些人大呼小叫,甚至有些還咬舌自盡,弄得無法好好做事,豈有此理,
少東家你知道,咬舌自盡一般是死不了的……”
陳閒見得他有滔滔不絕的勢頭,連忙打住道:“王主管且住,我這兒說的,便是與這件事有關的內容,
你知道,若是人喝得酩酊大醉,便會爛醉如泥,任人擺佈。若是將酒之中的這種東西提取出來,運用在人體手術之上,豈不是是事半功倍?”
王主管皺着眉說:“給病人痛飲烈酒,這事兒我們也曾經嘗試過,卻發現並不頂事。”
陳閒搖了搖頭說:“酒可以迷人,可以醉人靠得自然是酒裡的一種物質,若是喝酒,自然有個度,若是把這東西單獨提取出來,當做藥用又是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