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有時候最危險的事情,反倒不是來無蹤,去無影的海盜,而是誰也不知道會從何而來的巨大浪潮還有傾覆舟楫的吞舟大魚。
陳閒之前在海上暢行無阻,那是他踩了狗屎運,但這也不不代表他會一直踩狗屎。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
你瞅瞅,這不就來了?
巨大的風浪席捲而來。
陳閒此次幾乎動用了所有可以動用的精銳勢力,這些人是陳閒真正的依仗,如果在這一次風暴之中損失殆盡,哪怕他自己僥倖不死,他自己也將再無翻身的機會,尤其是在各方環伺的情況下,到時候,任用無能之輩,也不過是飲鴆止渴。
要真是這樣,陳閒還不如就此回兩廣賣紅薯來得實在。
可就是這等危急存亡的關頭。
現在他卻什麼都做不到。
白日裡已經打起了霹靂,一陣雷霆劇烈過一陣。
他隱約可以看到一陣陣的棋盤風正在以飛速聚集,而且越來越多的水汽氣泡都出現在了洋麪上。只是原本不動的船體,如今已是開始緩慢向前推進,船艙底部已是傳來了一陣陣整齊劃一的梆子聲。
遠處的小型船已是被拋棄,從船艙上分別降下了兩艘小艇,如今雖然棋盤風尚在聚集,但威力仍舊不小,但以小舟突圍,卻成了唯一的辦法。
所有人都不想在大船上坐以待斃,雖然小船在這樣的風浪之中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但總比什麼事情都做不到來得好上許多。
陳閒咬了咬牙。
這裡位於分流的位置,他們剛剛路過的便是一處巨大的礁石,他們面臨的危險遠不止是海水,更多的還有類似於隱藏在水中的暗礁。
此時,已是管不得那麼多。
便連維娜都已經衝入了船艙底部。
小船正在艱難地朝着海面的一側移動,無論是退入大礁石,亦或是衝出這片災厄之海,他們都尚有一線生機。
另外兩艘小艇已是調轉了槍頭。
他們落後陳閒的座船較遠,剛入棋盤風口。
誰也不知道這裡的海難區域到底有多大,折返回頭是最好的選擇。
但陳閒這邊顯然已是沒法把握了,他們的船體雖然比之那艘小商船來得小很多,但同樣也不算小,自然在這樣的大浪之中,無法輕鬆操縱。
所以他們只能盲目地朝着一個方向緩慢爬行。
不過,許是他們撞了大運,這一過程之中,並沒有觸上深藏在海底的礁石。
這是一場人力與自然之間的殊死搏鬥。
陳閒也不明白是怎麼樣的天地,造就了這樣的一副天地奇觀。
但現在也不是他值得感慨的時候。
他們正在艱難地挪移出這片海域,與此同時的是,他看到了幾艘已經被棋盤風攪得粉碎的漁船殘骸。
可以說這樣的漁船本就不結實,兩股力量能夠徹底將他們撕個粉碎。可就算是這樣,他們還是到了海上捕魚。
陳閒有時候,會覺得這個時代的底層百姓苦不堪言。
只是現在他也沒有時間去同情這些人。
如果,冥人那根緊繃的弦,沒有收緊,有人斷裂,那麼所有人都會拖入巨大的旋渦之中,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別感慨別人了,現在到底是生是死,誰都不知道。
陳閒聽到船體發出不堪重負的身影,在這樣的天氣之中,終於這艘下水不久的小船,已經即將分崩離析。
而也就在這時,陳閒看到了一方天地。
天地彷彿將他們所處的區域與那邊用一柄大斧劈成了兩半,那一邊是平靜的海水,而這一邊則是被大風吹拂之下,化作棋盤與天羅地網的災厄。
他們離生機已經不過咫尺之間了。
也就在這時,陳閒看到了一個人影,忽然從船艙裡閃了出來。
他沒有見過此人。
他在風雨之中來回的搖擺,彷彿站不穩當,因爲雲朵遮蔽了光線,巨大的風浪同樣讓陳閒睜不開眼,陳閒幾乎判斷不出他的身份。
但陳閒可以肯定,這個人的身影極爲面生。
這不是一個熟人。
陳閒有幾乎過目不忘的能力,對於見過的每張臉,他都瞭然於胸,可以輕鬆說出他的名諱。
那麼,這個人是誰。
而也就在陳閒還在猶豫的時候,那人踉踉蹌蹌地走到了陳閒身邊,而後陳閒看到他的嘴角勾起了一個讓人驚悚的弧度。
寒光一閃。
刺客?
陳閒這才反應過來,他掙扎着想要扭開身子,可刀子極快,而此時,一個浪頭猛地拍打在了船身上。
那人身子一歪,那刀已是直直插在了甲板上。
那鬼影啐了一口,抹了把臉,而後陳閒聽到了一聲小刀從木質地板上拔出來的聲音。
陳閒現在真想把當時把他五花大綁的熊孩子們腦袋擰下來當球踢。
現在可好,什麼都得聽天由命。
陳閒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進了屠宰場的大肥豬,任人宰割。
問題是這個屠夫到底是誰?
陳閒還特孃的不知道。
這死得也太憋屈了!
陳閒沒有說話,他極力地尋找着生機。
那人扶了一把陳閒身後的桅杆,而後對準了陳閒心口,已是穩穩地一刀紮了下去。
陳閒被捆住的雙手卻往前一送。
一上一下,卻是聽到一聲如中敗革的聲響,而後便是血流如注。
還是中刀了。
只是這一刀並不致命,陳閒也啐了一口,他看着自己的手臂,上面正插着一把尖刀,尖刀透過重重的麻繩,並沒有扎得很深。
陳閒總是在賭。
那人也沒有想到陳閒眼光如此狠辣,但他冷笑了一聲,想要將插在陳閒的手上的小刀抽出來,卻發現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少東家!”
從船艙裡已是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而隨着船體的緩慢運行,終於一絲光線打在了陳閒的臉上。
“看你往哪裡跑。”陳閒話音剛落,臉上已是結結實實地捱了一腳。
他被踢了個七葷八素,但那人取不出兵器,也不再多做停留,足尖輕點,已是消失在了船艙的另一側。
“狗孃養的,可別給本少爺逮到你!”陳閒視線有那麼一絲模糊,周圍都是同伴的聲音,他嘴角動了動,最終闔上了眼,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