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時至今日,就連班吉自己都不記得,那一批先被帶出來,充滿了一腔熱血的孩子們,到底埋骨何處。
綿羊想要領導。
那麼他勢必領導的還是綿羊。
只不過,他有的選,也可以將他們變成一羣海上的孤狼。
所以,那時候,他用一場蹩腳的演技,征服了一羣尚且還有些許熱忱的孩子,而後讓他們懷抱着理想死無葬身之地。
這世上吃不飯的人太多了,至少上了他的船,他班吉勒緊了褲腰帶,哪怕自己不吃飯,也要管他們一口飯吃。
班吉沒什麼愧疚可言,他說的未必是假話。
在若干年前,曾經有人也是那麼做的,只不過,他做的冠冕堂皇,看上去像是個善心常駐的大善人。而他不過是顯得很卑劣。
這又有什麼區別呢?
無非是將人推向深淵,用的是棍子還是誘餌罷了。
如今的江華,在他的努力下,發展壯大,以至於今日變成了今日的規模。
直到前一陣子,三災海賊團聯繫上了他,而後交給了他一件事。
“沒想到會這麼狼狽。”他苦笑了一聲,抹了把自己的臉,他縱橫海上十幾年,從未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他向來是小心的,只接那種看上去風聲大但實際上雨點小的活兒。
漸漸的,他的小心謹慎起了作用。每每別人說起來,都會說江華的團長膽大過人,如此的行當都敢於接手。
他班吉在海盜的圈子裡也有了點名聲,海盜是個不在乎出身只在乎如今的存在,像是班吉這樣小心謹慎之人更是佔了少數。畢竟朝生暮死,再小心,說不準,明日日出之時,自己的頭顱都已經不在自己的脖子上了。
沉默寡言的少年沒有接茬,只是從一旁抓了條毛巾遞給了他。
“不是什麼大事,我知道畢竟我們經常失手,只不過,把僱主殺了就沒事了,只是這次,這次不一樣。”
時日漸長,他失敗的事情也多了起來,質疑的聲音偶有傳來。
他也開始慌了。
他是個無能爲力的人。
直到忽然遇到了這個神秘的少年。
他往日裡做出的事情,全靠這個神秘的少年來完成。
“這次也一樣。”那個少年冷冷的吐出這麼一句話,而後閃身往門外走去。
班吉望着那個少年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抹似有似無的冷笑,只是他身子半趴伏在地面上,那個少年並沒有發覺他的行徑。
班吉緩緩坐直了身體,而後嘆了口氣。
“阿飛,這條船上哪有別的不安定因素,唯獨只有一個來歷不明,又身手高明的你罷了,咱們這座小廟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江華號平穩地行駛在海面上,不多時,遠處飄來了一條小船,隱約間船上似乎站着一個三四十歲的男子,留了兩撇小鬍子,正眯着眼,看着正在逐步靠近的海盜船。
早有水手喊起了號子,放下長繩,接引了這一夥人上來。
那男人看着早已恭候在江華號上的班吉,笑着說道:“班吉首領安好,幾日不見,倒是風采依舊,看來濠鏡這個龍潭虎穴沒有奈何得了你吶。”
班吉說道:“濠鏡豈止是龍潭虎穴那般簡單?當初馬先生告知的消息,盡數不是事實,我還奇怪,那麼多好手,爲何都這麼栽在了濠鏡手中,
那可是有數十支戰艦的龐大海盜團,若不是我班吉機靈,如何能從那裡,全身而退?”
那馬先生帶來的衆多人手都紛紛驚異,就連爲首的馬先生都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
在他們眼裡,白銀海盜團不過是喪家之犬,爲何還保有這麼大的艦隊數量,但很多事情並非作僞,佛郎機人的主力艦隊在濃霧之中有去無回。
而派去的零星部隊,則都被包了個圓。
外圍僱傭的海盜團更是全軍覆沒。
而就連疑難雜症專家的江華都無法突破,可見其規模之大,已經到了不出動主力艦隊不能解決的地步。
而且,此時正值多事之秋。
馬先生也做不得主。
他認真地打量了班吉一眼,說實話,這個男人總是有各種傳言,有人說他是小偷,是騙子,但更多的人相信他是這片海域上最爲出奇的海盜。
世上的疑難雜症,再難的麻煩事到了他的手上都會迎刃而解。
“原來如此,難怪那些人都一去不回了,那實在可惜。”馬先生思考了片刻之後,終於選擇相信他的回答。
班吉可沒必要說謊。
還是要儘快將此事稟告首腦知曉纔是。
在第二次海盜大會戰之前,不能輕舉妄動了。
他告了個歉,而後如期支付了一筆款項,而後很快消失在了甲板之上。
班吉看着那人遠去,周圍的夥伴,都看着這出鬧劇徹底落下帷幕,不知道如何言語。
對於這位首腦,他們看多了他的行徑,相對而言,他既荒唐,可對他們同樣情深義重,所以明知道他的品行,大部分人還是尊重他,把他認作頭目。
“此事已了。”
一旁的水手開口說道:“說起來,阿飛剛纔開始就一直不見蹤影,首領我們是不是應該等等他?”
“這小子往日裡都是神出鬼沒的,天知道去了哪兒……”
“就是啊,仗着自己有本事到處亂跑,這次被拋下了活該啊,首領,開船吧!”
“是啊,他那麼有本事讓他自己游回來唄,哈哈哈。”
衆人議論紛紛,而班吉笑着說道:“都別亂說了,阿飛有重要的事情要辦,乃是我囑託給他的,之後自然會歸隊的,我們先行動身罷。”
“那老大我們接下去哪兒啊?”
班吉看向海霧籠罩的海面,淡淡地說道:“臭小子們,可能我們以後就要換一個長久的僱主了,不過,不忙,不忙,我們先行回到自己的地盤休整休整,看看局勢再說。”
“阿飛,一路順風,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他說這話的時候,彷彿連自己都不怎麼相信,只是衆人仍舊是喜氣洋洋的,有人自船艙之內取出了上好的美酒,分付了出去,海盜們暢飲了起來。
一時之間,彷彿洗去了一切失利帶來的不樂於沮喪。
誰也不知道這艘船到了最後,會駛向何方,是有希望的明天,還是代表絕望的深淵死亡,倒是要在這個時候抓緊時間,徹夜狂歡,方纔不辜負這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