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濠鏡以一個不可思議的運轉速度,進入了備戰狀態。
小到紡織種地的女島民,大到有了編制的濠鏡主力軍,可以說所有人都各司其職,開始在自己的崗位上付出自己的勞力。
當然在衆多人之中也有人畏懼戰爭,擔心存亡的,魏東河也不多加糾纏,只叫他們快快躲藏起來,若是還覺得不穩妥,便逃離濠鏡,莫要牽扯進了這場生死攸關的大事。
這般一來二去,便有二十餘人離島。
“如今島上尚有三百七十七人,勢力懸殊吶。”小邵將一份統計名冊交給魏東河。
黑矮的軍師苦笑了兩聲,而後說道:“都說巧婦難爲無米之炊,這事兒真擱在自己的頭上的時候,才知道什麼叫萬鈞重擔,好在此次乃是守城。”
“別抱怨了,守城也不清閒,尤其海上是一馬平川,背靠的丘陵又無遮無攔,這人數統計並沒有包含我們另外兩部的人。他們的態度曖昧不明,也不知道到時候,會不會真的出手相助,少東家雖是神機妙算,但到底只是常人,而且過於天真了。”
小邵一屁股坐在一旁的軟墊上,抓起一杯水,咕嚕嚕地猛灌了幾口,方纔停下來。
這幾日來,若是論忙碌,她敢說第二便無人敢說第一,無數條真真假假的情報,由於戰端開啓,落入了她的手中。
曾經安插在大明政府之中的棋子也開始發揮作用。
他們的組織情報是一顆根鬚分明的植物,越往下則枝杈越多,而小邵脫離之後,這些枝杈也只有她能夠一手掌握。
故而她尚且能保證自己的組織運作。
她當然也知道,這也是爲何曾經的組織能夠綿延數百年而不斷絕的根本原因。
如今,這麼多情報擺在了她的面前。
她需要對這些情報進行甄別,再與魏東河一併討論出一個可用的消息,這並不容易。
“以德服人本就是一條艱難之路。”
“他哪兒是以德服人,單純是傻的天真罷了,”小邵覺得不置可否,而後說道:“第一軍已是與三災交過手了,三災的船很是機敏,見情況不對,已是在主力戰艦死亡使者的掩護之下撤離了戰場,我們後續支援的船隻晚了一步。”
“既然已經到了如此境地,那麼也確實不必將這重大霧繼續蔓延下去,這塊遮羞布,本就要扯掉,或早或晚,只不過委實有些早了。”
“兩支隊伍在外頭互相炮擊,各有斬獲,相比之下,我們有備而來,損失較小,三災素來狡詐,估計在見到我們的實力之後,暫時不會輕舉妄動了。”
“如今最是擔憂的兩點,一是以六十狼兵之數,如何抵禦來自大陸上的大軍壓境,這無異於雞蛋撞石頭,哪怕狼兵都是以一敵百的狠人,都恐怕不及。
其二便是黑鋒會在何時參戰,亦或是坐山觀虎鬥,放任這邊發展自身。”
“狼兵好比是一座孤島,我們誰都幫不上忙,海盜上了岸,戰力便算是折損過半,即便陳閒大力推廣火器,但時日尚短,在陸戰方面與一般的士卒都無法相提並論。”
“少東家潛返瓊山,想必也是預料到了這點,若是他確實能夠在瓊山幹出點驚天動地的大事來,恐怕當真可以瓦解陸軍與海軍的聯繫。”
“何其之難。”
正當這時,門外已是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個情報人員闖了進來,而後說道:“稟告魏先生與首領,東北方發現敵人蹤跡,人數應在三百左右。”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魏東河搖了搖頭,小黑上前正要說些什麼,他一把攔住,而後低聲說道:“狼兵自有其戰法,和我們陸戰不同,我已經全權將指揮與安排的權力交給了他們,之後的事情只能看他們的造化了。”
……
薩亞磨礪着手頭的小刀,這把刀沒有刀柄,只在後頭隨意摻了些獸皮與布條,他看向不遠處同樣靜靜磨刀的同伴們,眼底之中透着些許光芒。
他是參與過多次戰鬥的老兵了。
只是面對這般恐懼的景象,仍舊是第一次。
只是他這一次,他心中懷着的不是一種悲憤,而是一種安慰。
少東家與魏先生真的對他們太好了,以至於他們在家中如此無所事事,便算是羞愧難當,他們都不曾說什麼,只是叫他們儘管將此地當做自己的家便好。
這是他們從未接受過的消息。
從前的他們朝不保夕,如今的他們,甚至在戰鬥前夕,魏先生還傳來了少東家的意思,若是畏懼者大可離去,保全性命。
離去?逃命?
別開玩笑了,他們鐵骨錚錚的土家漢子豈是臨陣脫逃,不知恩圖報的孬種?
似乎是進行完了什麼儀式,狼兵們都站起身來,將短刀塞回了自己的腰間,他們的背上揹着一把粗糙的弓弩,還有一杆分發而來的火器。
魏東河親自令人前來,教會他們使用這種火器,每個狼兵都有,這是在濠鏡都算得上獨一份的待遇。
薩亞到現在都記得,魏東河將火槍遞給他們的時候說的話。
“多一種兵器,你們便多一絲活下去的可能,來到濠鏡,沒讓你們過多久太平日子,便要叫你們上陣拼命,實在慚愧得很。”
那張黝黑的臉上閃爍的乃是真誠的歉意與笑容。
這裡與他們原本的家鄉不同,卻比他們的家鄉更爲讓他們誓死相護。
他們的身後小屋,一個個學士也連軸轉動了起來,他們的親人也不顧他們的阻攔,開始爲了準備飲食幫助學士們搭建起一間間臨時的蠶室。
這是一座新興之城,這裡什麼都沒有。
是他們用自己的雙手與血肉鑄成了這座城池的根基,相比那個充滿了壓迫與奴役的故土,這裡的一切充滿了自由和人性的關懷。
這裡纔是他們的家鄉,纔是他們的家。
薩亞走在最後,日落的餘暉照射在整座濠鏡之上,遠處村落裡,亮起溫和的火焰,那是引導着一代代狼兵回家的道標與燈塔。
他們會回來的,會帶着敵人的首級與恐懼,回到這裡。
再與衆人飲下一杯飽含仇寇鮮血的美酒,放聲高歌。
而現在,隱藏於黑暗之中的狼,亮出自己的獠牙。
殺戮於此處綻放,今夜敵人必將陷入不眠的噩夢之中,無休無止,無法脫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