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諸位如何心潮澎湃,一日之後。
等到小邵拿着一摞文件一大早抵達陳閒的住處的時候,陳閒早已留書出走,上頭只寫了一句,一切事務交由魏東河處置,他去杭州與明玉掌櫃有所相談。
小邵一把將紙條燒了個乾淨一邊捂着腦袋,想着是否只也跟着撂擔子滾球,得,這日子沒法過了,她是倒了八輩子血黴了,怎麼就攤上個這麼的領導。
只是沒轍,轉道去了魏東河那兒,就見得他早已起來,開始處理島上發生的一切。
“少東家走了。”
“噢,知道了,之前囑咐你帶的東西帶了嗎?”魏東河啃了一口當地的水果,一邊用纏了繃帶的手,打了個招呼,彷彿沒事人一般。
“你就不覺得少東家行事離譜嗎?”小邵將一摞文件丟在桌上,大聲質問道。
“你和少東家相識也非一日兩日了,還會如此驚詫嗎?”魏東河倒是一臉淡然。
“少東家行事自有道理,濠鏡如今已然穩定,當務之急,是打開當地的商路和車馬幫,這樣通過一條完全隸屬於我們濠鏡的紐帶,我們才能盤活這片地界,不至於叫此處成爲一灘死水,在商貿路線之上,我們的地盤會比肉眼可見的大得多!”
小邵知曉和這人抱怨沒有半點用處,只得如實交代起了工作。
“此次濠鏡陣亡受傷的人數委實不少,原本全部上下四百來口,少了百人有餘,其中土著較多,負傷的人有兩百餘人,現在工坊那邊鬧得不可開交。”
“具體如何?”
“工坊傷亡人數多在炮兵部分,死亡者一十七人,傷者二十一,海盜傷六十一,死十九,人人掛彩,新軍二十一人陣亡,負傷五十五人,狼兵陣亡十三,傷者五十,剩餘均爲土人。”
魏東河嘆了口氣。
他知道到了這個時候,想要得到自由與土地者,絕不會顧惜生命。
只是沒成想,這些土人當真用自己的生命詮釋了這一切。
他們可能生來渺小,但到了此刻,靈魂卻何其偉大與壯麗。
一聲嘆息。
不過如何安頓生者,如今纔是重中之重。
“叫王挺想辦法去,往日他不是點子多,反倒是找不出實驗的目標嗎?如今給他這個機會,他可別不中用。”魏東河笑着說道。
“不過這次傷亡比例來看,確實稀奇,以往這般情況,死上個兩百人都算輕巧的。”
“那是少東家和王挺進行這方面的改革,以及藥理堂對於傷員的救治迅速,不然哪來這麼多的存活人數,
你覺得這麼多工坊的存在,到底是爲了什麼?
實際上他們都是爲了這場仗而存在的,我們的人不多,就像是少東家說的,每個人都是寶貴的資源,絕不可輕易去死。
火槍,火炮,醫護後勤,戰壕,各種遷移手段,甚至內亂,均是爲了保留有生力量做出的努力。只不過,這一次也把我們所有的家底都一次性掏了個乾淨。”
“我們這次從戰場上回收了近七十把火銃,還有大量的冷兵器。”
“能用的便留下來,冷兵器留一部分,其餘回爐重造,交給工坊那幫人來做。”
“戰場打掃很是緊要,天機雷對佛郎機戰船雖然造成了一定的破壞,但整個船的架構,我讓他們帶人去看過了,壞的不算太離譜,拾掇拾掇,還能用。”
“廢物利用也是一樁好事。”
“但也是一件大工程,一時之間,解決不了,只能先看看。”魏東河站起身,他昨日一宿大戰也是傷痕密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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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半程,對方也開啓了炮擊,這也是大部分人陣亡的根本原因,但一味等死已不是出路。
魏東河也受到了波及,那一枚炮彈落點距離他很近,若不是小黑擋在他的身側,恐怕如今躺在工坊的簡易蠶室內的就是他魏東河而不是小黑了。
包括不少情報人員也在那場大戰之中受到波及,在濠鏡島上,人手緊張到了極爲危機的程度。
甚至連小邵的情報部門,在島上也陷入了幾分無人可用的窘迫。
“但最主要的事情是,少東家從瓊山縣引流的一批人手即將到來,距離濠鏡不過二十日腳程,你想想,到時候這批人如何安置,甚至如何安撫?一羣流民,再不濟也是良民,而我們是海盜。”
小邵將卷宗丟在魏東河的桌上,揚長而去。
她雖是目前濠鏡的核心人物,但畢竟只是一個情報頭子,負責的是收納信息的任務,其餘的事情都應當交給魏東河他們去處理。
這副爛攤子,還是得他們去收拾。
……
玉娘躺在牀上,咳嗽了兩聲。
遠處是細微的天光雲影,已是放了晴,時不時還能嗅到自陣地上傳來的陣陣血腥味,他自窗戶望去,看到的是幾個海盜正吃力地將堆積在陣地沙灘上的屍首,逐個丟入海中。
海水翻涌席捲,這些屍體便不見了蹤影。
這樣的工作持續了許久,她收回了視線,在她的屋子裡擺了一面鏡子,女子天性愛美,這種東西對於少女而言,更是有莫名的吸引力。
這東西在外頭價值千金,但在濠鏡卻不值一錢,她叫工坊的人送了一面到了自己的屋子裡。
她下了牀,看着這面鏡子裡的自己。
面上纏了不少的紗布。
這是昨日大戰之時,留下的殘影,也是對她可能造成的一生之痛。
女孩子有時候,很是在意的,不過是這麼一張面孔,這是根深蒂固的邏輯,哪怕在濠鏡這個說法,並不盛行。
“大家都喜歡能幹的姑娘家。”那時候的師父站在不遠處指着那些個土人女子大笑道。
那些個土人與海盜也紛紛應和與點頭。
可哪有姑娘不愛美。
她看着鏡中的自己,不知道爲何心頭生出一縷絕望,可旋即便釋懷了下去。
在這個時代,容顏可能對女子是妨礙也說不好。
他在魏東河手底下學習的時候,知道李朝歷代的女子少有不因容貌而被遮掩其本事的,或者說,容顏成了女子的代名詞。
唯獨只有容顏,在這個世界上纔是那麼重要。
她看着鏡子之中自己的容顏,忽然心中生了幾分恨意,她抓過一旁的小刀,猛地向自己的臉龐捅了下去。
也正當這時,不知從何處伸出一隻手,擋在了她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