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對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人們而言,似乎是宣告着一天的結束。
偶有人披星戴月自外踏上歸程,也會放下原本緊促的心防,稍稍喘一口氣。
這是個尚未有電的時代。
入夜便宣告着另一個世界的降臨。
黑暗無孔不入。
叫人膽戰心驚。
但對於很多人而言,這卻是最好的僞裝。
陳閒打了個哈欠,只是周圍圍滿了人手,每個人都神情緊張,他搖了搖手中的摺扇,在這個晚秋時節,顯得就像是一個不知冷暖,只要風度,不要溫度的瓜皮紈絝子。
他看着衆人的神色,不由得咧開嘴笑道:“幹嘛這麼嚴肅?都笑笑,我們是去殺別人全家,多開心的事兒吶。”
幾個人被陳閒說了之後,勉強笑了笑,但實在不大自然。
陳閒撓了撓頭說道:“得,叫你們笑也忒難看了,比哭還難看,不知道的還以爲本少爺嗝屁了,要你們號喪呢。”
“少東家,那個蔣安通如今還未出現,會不會有什麼問題啊。”雷子似是有幾分緊張,反倒是陳閒不急不躁,他左右張望了兩眼,指着一個方向。
“這不是來了?”
此時的蔣安通換了一身黑色的緊身衣,與之前在據點所見那副金包玉的張揚模樣不同,顯得極爲內斂。
而且他的神色也不復往日的嬉皮笑臉,取而代之是一種莊重與肅穆。他抵達了約定的地方,陳閒遠遠地與他打了個招呼。
他臉上倒是不見有什麼客套,精氣神似乎爲之收斂,更像是一尊平平無奇的佛像。
不動如山。
一夥人聚集在樹下。
“來得晚了些。”陳閒笑着說道。
“家中有別的事情耽擱了,查府我早已查探清楚,其中的關竅,算是摸得清清楚楚,諸位跟我來便是。”他剛要動身,身後的雷子已經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等等。”雷子壓低聲音,“蔣兄弟,不是我們信不過你,只是此事牽扯到的是我們少東家的身家性命,無論如何,我等均要慎重。”
“這是自然,我們圖財,可不是要將自己的性命搭進去。”蔣安通說道。
“此事自然是因你而起,那麼想來要兄弟你打個頭陣。”
“好說。”蔣安通也不廢話,身形一閃,已是貼在牆上,施展出壁虎遊牆的功夫,三下兩下已是到了牆頭而後落了下去。
衆人不由得讚了一聲好俊的身手。
只是除此之外,並無什麼動靜,只不一會兒,裡面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貓叫聲。
“這是哪兒來的貓叫春?”有人嘀咕了一聲。
雷子一巴掌拍在那人腦袋上,而後罵罵咧咧地說道:“那是信號!咱們趕緊走!”
陳閒被衆人擡在最後,又有幾個漢子死死將他護住。
來之前甚至雷子說,不必他親臨,但陳閒總覺得這種熱鬧自己不來實在可惜,尤其是,他在場那麼有些人不一定會像往日一般耐得住性子。
他是一個極好的餌食。
不過,也不知道蔣安通使了什麼手段,他們衆人自後門小心翼翼地進入期間,既看不到護衛和家丁,甚至連看家護院的瘋狗都不見得一條。
遠遠地看到蔣安通正站在院中,神色有幾分凝重。
衆人均不說話,到了人家府上拜山門,再大聲吵嚷,那是嫌自己死得不夠快。
到了這個緊要關頭,陳閒自然也不會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蔣安通示意衆人跟着他走,衆人躡手躡腳地跟在他的身後。
說來也是奇怪,這蔣安通入了府像是變了個人,原本那些小偷小摸,登時換做了殺人手段,只見他出手狠辣,偶有巡夜的人,不論男女人獸,均是躲不過他的毒手。
衆人未曾看清,陳閒卻目力極好,知曉他用得乃是一種無形無影的飛針。
這飛針出手如電,紮在人身上就像是被刺了一下,旋即便毒發倒地。
陳閒覺着好奇便指使周圍人上前探看,卻是氣息全無,竟是死在當場。
雷子壓低聲音說道:“他一個人便可以處理此地,爲何非要約上我等,這不是……”
陳閒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事情並沒有超出他的預計。
甚至一切都尚在他的計較之內。
他畢竟和這位查大人有所仇隙,如今濠鏡局勢,已經到了不可爲人隨便欺凌的地步,此間之事必然會傳將出去。
策士同盟在外人看來子虛烏有。
安國與陳閒一派曖昧不明。
那麼唯獨只有拿查仲道開刀了。
而且,蔣安通是個不錯的幫手,海盜多有武藝高強者,但猶如泥鰍般油滑的卻是鳳毛麟角,像是蔣安通這種八面玲瓏之輩更是罕有。
固然小邵手下販夫走卒極多,不缺乏的是這樣的探子,但陳閒缺。
他不可能完全信任小邵。
“他要我們來,不會是無的放矢,自然是有用得着我們之處。”陳閒話音未落,不知從何處飛出一枚金錢鏢。
那人大喝一聲:“小賊哪裡走!”
蔣安通躲閃不及,腰間已是中了招,那人殺招連環而至,局勢頓時險象環生。
“你們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敢情好,查仲道家裡是養了猛犬,不然我還想爲何這種飛檐走壁的毛賊居然也有求助我等的時候。”
陳閒心下了然,身邊的好手已是飛撲而出。他們個個都是練家子,手段高強,圍住那人已是動起手來。
而因爲那人一身喊,整個府邸頓時熱鬧了起來。
陳閒早已吩咐人手,幾個提着傢什的人手已將魚油潑灑在整個府邸之上,而後陳閒冷笑着將手中的火摺子引燃而後丟在了屋舍之上,頓時整間屋子已是燃起了熊熊大火。
“查仲道既然不仁不義,也不用管我不客氣。”
等到查府衆人醒過味兒來,那烈火已經像是怪物一般,開始吞噬整座府邸裡能夠活動的生命。
陳閒看向遠處,只見得一襲黑影正快速穿梭在熊熊燃燒的屋舍之中,不時有被燃燒點着的木頭落在地上,發出哐當的聲響。
遠處鬼影重重,那些個家養的護院瘋也似的趕往了此處,陳閒淡然地看着場中發生的一切。
那個高喊抓賊的強手,此時已經倒在地上身首異處,一朝本事到底難敵四手,倒是叫陳閒有幾分感慨。
他一拍扇子,低聲說道:“將人殺了,值錢的東西都統統帶去府外頭,這府上搜出來的其他罪證,都給我擺到檯面上來,我倒是要叫這些百姓看看,這等貪贓枉法之徒,有何顏面苟活,
我不要他死,我要他身敗名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