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來之前,陳閒另有主意,本是準備偷偷摸摸進了門,而後將衆多查仲道欺壓良善,中飽私囊之證據公之於衆。
陳閒早早翻閱過關於查仲道的記錄。
查仲道其人未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之筆,但顯然在馬卿到來之前,他便與當地的監督織造的太監有所款曲。
所掠奪資產之豐,叫人歎爲觀止。
其人自要做一副名士作派,自有一地文人替他吹噓,反倒是一副清流德行。
至於究竟如何?
誰人知曉?
不過,既然蔣安通並未爽約,他也樂得看看他到底葫蘆裡賣得什麼藥。
結果他們一夥強人行事,像是做賊;這個做賊的反倒是一刀一個小朋友,大有殺人全家的架勢。
衆人均是不安常理出牌,尤其還被當家的護院發覺了動向。
那麼沒辦法了,只能把你們全家都殺了,反正殺光了就沒人知道是我陳閒做的了。
至於那些護院,陳閒並不放在眼裡。
他所帶的乃是這一支勢力裡的精銳,都是些在綠林道乃至於海上的強手,不強的也都留在家中看家護院了,哪裡輪得到他們湊這個熱鬧。
雙方勢力相見頓時打成了一團。
……
此時的蔣安通撤了黑紗,他嘔出幾口黑血,到了這裡便不用再遮掩了。
他悄無聲息地走到了一處房門口。
聽到裡面零零星星傳來了一陣男人的說話聲,還有一個女子的嘮叨聲響。
“相公,你看府內都來了強人了,你還在這兒書房作甚,還不快快出府去?”那女子聲音幾分聒噪。
那男人說道:“越是危急關頭,越是不可動搖,你在此處若是驚慌失措,倉皇出府,迎頭遇上歹人,豈不是自投羅網?
我府中置有兵戶,且一班護院均是武藝高強,諒他小小毛賊,自取滅亡罷了。”
那女子聽得男人如此言語,彷彿心態稍安。
“這到底是誰人敢做出這般倒行逆施之事?山賊難不成還敢衝擊縣衙?他們這是要造反吶,不是聽說之前在瓊山縣,那夥白蓮教的匪人,就連縣令老爺都給殺了!”
那男人微微一笑說道:“瓊山縣窮山惡水,所處之地,魚龍混雜,其中有不少蠻夷,同樣還有異族,白蓮教於瓊山縣生根發芽,乃是情理之中,
此次亦是湯賢此人毫無作爲,憑白給自己招來了殺身之禍,杭州之地乃是江南盛景,分屬繁華,此地禮樂盛行,讀書人之多,甚至不下於北直隸。
此地怎麼會招來這幫牛鬼蛇神,只不過是些人裝神弄鬼罷了。”
他冷哼一聲,似乎已是看破了癥結所在。
那婦人也並不愚笨,低聲說道:“莫不是那兩位公公?”
男人並不作答,只大笑道:“兩條區區閹狗,本來還在老夫面前耀武揚威,如今馬大人已經抵達江浙,又有御史大人在其中牽線搭橋,
馬大人着令我以評價與商賈交易,行頭色料與原材,一時之間,無數商賈都爲之震動欣喜。也不枉老夫爲之冒着惹怒這兩個閹人的風險做了這等事情。”
“可老爺,你從前不也是替張公公與吳公公辦事的……而且兩位素來對我們家不薄。”
“婦人之見!自劉閹以來,我們文官自不與這些閹人爲伍,我之前與兩人虛以委蛇乃是權宜之計,如今,有馬大人替我主持公道,自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哪有再和他們同流合污的道理!”
“若是他們狗急跳牆……”
“今日他們不就跳了牆?能耐得了我何?雕蟲小技而已!”他頗爲自得地笑了起來。
蔣安通嘆了口氣,一抹臉輕巧地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見得一中年男子,還有一美婦正說說笑笑,見得他突兀出現,兩人均是嚇了一跳。
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這兩個剛纔還談笑風生的男女。
彷彿在打量着什麼待宰羔羊。
“你……你是……何人!”那婦人高聲尖叫。
只不過此處偏僻,無人知曉,再者說即便有人也早已被他用毒針放倒死在當場了,自然不會有人前來攪和了。
“查大人,查知府,別來無恙。”他語氣平淡,就像是見到了一個老朋友一般。
他走到屋舍之內,那女子已經怕得要死,見得他腰間別着的尖刀,竟是要跳窗逃跑,蔣安通伸手將袖中的毒針全數飛出,紮在了那個女人的脖子上。
頓時女子的臉色變成青紫,死在了當場。
“留着也無大用,不如都給了她了,就是下了地府長得不是很美,有點可惜了。”
他自顧自地抽開一把椅子,坐在了查仲道面前。
查仲道卻是很是冷靜,什麼都沒說。
“查大人。”
“我知道你是誰。”查仲道淡淡地說道,“你爹孃在時,我曾經見過你幾次,那時候你尚還是個小孩兒。就這麼大。”
他比劃了兩下。
“你是來找我要你爹孃那兩條人命的嗎?”
蔣安通看着面前似乎若無其事,甚至死了老婆都毫無波動的男人心中似是有了幾分猶豫。
“你且隨我來。”查仲道走到了一面書架上,而後取出了一方小錦盒,上頭似是落滿了灰塵。
“我與你父母一見如故,他們便在我手下聽從調用,幫我做了不少大事。
他們乃是義士,只不過,我是你們口中的狗官罷了。”
說着他將小錦盒遞給了身後的蔣安通。
“打開看看,”他嘆了口氣,“你父母死在我交給他們的最後一樁任務之上,那是一件大事,杭州一帶,以織造聞名天下,其中自是有不少上好的繡品,成爲了宮中大內欽定的貢品,這樣的行當自然有無數油水可撈,天底下有多少人盯着這塊肥肉,巴不得咬傷一口。
我雖是極力促成平價交易,但也覺得日日芒刺在背,誰知什麼時候,便一命嗚呼,不過,一命抵一命,你殺了我妾室,再將我殺了,便也算是報了父母大仇,我到下頭也算是和老夥計有個交代。”
他的神色很是平常,彷彿死亡在他看來,看得極爲平淡。
好像早已料中了,會有這麼一日的到來,他平靜地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微微伸開雙臂。
蔣安通神色複雜,他接過了那個錦盒。
“看看便知了,我也不要用此物苟命。”
“少囉嗦!”
他聽着心煩,已是一把扣住了錦盒的蓋子,而就在這時,他聽到裡頭一陣機簧的聲響。
而他背後有一隻手猛地拽住他的衣領,將他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