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晦暗無光的屋子內部。
身影有些佝僂的人影,睜着一雙渾濁的雙眼,靜靜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男人,許久之後,他彷彿想到了什麼,搖了搖頭,長出了一口氣。
“起來吧,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張俊這膝蓋倒不是鐵鑄的,說跪就跪,當真不大含糊,罷了,也是我急躁了。”
他咳嗽了兩聲,面前的人低聲說:“蘇公,保重身體。”
“無妨,如今呂平波又添了三員猛將,如虎添翼吶,你瞧瞧,人的際遇如斯,你說是傻人有傻福也好,說是機緣巧合也罷,不曾想呂小子這隻烏龜也會有一飛沖天的一天,奇哉,怪哉。”老者眯起眼睛看着不遠處的門外笑着說。
“如何是三員?屬下不明白。”
老者輕描淡寫地說:“有人一言一語,就可以輕描淡寫地置人於死地;也因爲這一人一語,就有人可以從幽冥地獄爬上人間一角,何等手段?稱之爲翻雲覆雨,不爲過吧?這等手段,豈不是比張俊那個莽夫要好上百倍?”
“是昨日那個小子?”
老者點了點頭,隨後說道:“據說這次章如秋被留在島上了,隨同呂平波一起上船的是呂家小子新招攬的那個叫做魏東河的年輕人還有張俊?”
“是的,連張俊都是魏東河要求帶上的,那個小子也頗爲了不得,說的乃是‘若是張俊再有反意,東河願提頭來見’如此話語實在令人咋舌。”
“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年紀輕輕便有伏虎之智,什麼時候,銀島之上也成了藏龍臥虎之處了?踢走章如秋,馴服張俊,成了呂平波眼前的紅人,短短數日功夫,這赤馬號上居然變了天,此子了不得,了不得。”
老者彷彿瞧見了什麼頗爲開懷的事情,身子劇烈地顫抖了起來,而後看着遠方。一旁的人低聲說道:“蘇公,要不要我們動手把他……”
老者搖了搖頭說:“到底是一個團的人,也不是像張俊一般不好控制,他是聰明人,恐怕就連昨日陳閒說的那一席話,都是他早就安排下的伏筆,此人心機之深,呵呵,知曉進退,此次要不是張俊咄咄逼人,恐怕他也不會出手,如今他與我們並無衝突,算了,專心他事罷。”
“不過,倒是有一件事可以交由工坊裡的那位去做。”他輕輕地叩擊着桌上的一份信件,臉上露出了一個極爲陰險的笑容。
……
“什麼?你說我們外島的海盜團說是在不遠處發現了大量的硝石礦,特此來通知段師兄?”陳閒看着手中的這封信件,面前的三兩海盜都面露不耐。
陳閒看到的是一份信息說的乃是之前幾個友鄰的海賊團途徑一座島嶼之時,因爲蔣老在時曾經提過工坊內如今極爲缺乏硝石礦,故而稍加留意,結果居然真的就發現了這麼一處地界。
陳閒知道,在大東沙並不單單隻有白銀海賊團一家,還分佈着四五夥勢力不大的獨立海盜團,他們都各自佔據了一處島嶼休養生息。
對於白銀海賊團而言,這些小蝦米譬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你將之吞併了嘛,拿什麼來養這麼多張嘴?放任不管嘛,又會危害到大東沙附近的安定,殺又殺不絕,殺了一波又來一波!
故而在呂強生的時代,白銀海賊團就與這些小海賊團達成了一定的共生關係。
白銀海賊團爲這些小團體提供庇護,但相對應的這些小海賊團每年都會上繳一部分的贓物充作貢品。
陳閒覺得呂強生確實是一個天才。
好在他的對手是他的兒子,而不是他本人,蘇青與孫虎是那個時代的老人,想必也是知曉其中的利害,所以纔不曾動手。
只是,陳閒不知道爲何總覺得這件事上彷彿透着蹊蹺。
他知道硝石礦產地多半是在新疆一帶,海上雖然少有分佈,但有是有的,存世量不多而已。
但硝石礦長得其貌不揚,在海上亡命的海盜怎麼會知道這種東西。
“謝敬,跟上去看看,聽聽他們說的是什麼。”他話音剛落,身邊已是飛出一道人影。幾個起落間已經消失在了山道之上。
硝石礦,小海盜。
耐人尋味吶。
不過,日子要過,老虎要打,總不至於教這些零碎的事情分了心神。
陳閒一如既往地,優哉遊哉地到了村子裡。
這裡的第一波土豆已經種下,孩子們歡歡喜喜地在地裡熱鬧,幾個村婦看他進來,也紛紛和他打了個招呼。
陳閒閒着沒事會來村裡教這些孩子讀書識字,雖然孩子們更喜歡的是頗爲能打的謝敬,但這些婦人眼裡,打打殺殺,能有什麼出息?不過是在海上做個海盜,祖祖輩輩都是海盜船工,總是不如有朝一日考上個功名,不必四海爲家得好。
只是談何容易。
但陳閒的到來,倒是給這些婦人了一個希望。
一羣孩子跑到了他的身邊,陳閒摸了摸他們的腦袋。
“狗東西,謝大師呢!”
“問你呢,教主呢!”
陳閒滿臉黑線地推開還在懷裡的孩子,語氣淡淡地說道:“謝敬另有要事,今日不來了,你們拿我怎麼着吧!”
話音剛落,不知道是哪個熊孩子已是丟過來了兩坨泥,不偏不倚正命中陳閒的臉龐。
陳閒還想要看清是誰,那夥兒孩子已是發了一聲喊,四散而逃。
陳閒嘆了口氣,得,自己就這麼不得人心?他忽然覺得到時候還真得找個時間好好練一練武,不求能和謝敬過招,多少能把這幫熊孩子打得哭爹叫娘纔算合格吧。
“擦擦臉吧。”忽然,有人遞過來一條面巾,聲音有幾分輕柔。
陳閒說了一聲謝謝,接了過來,擦了擦,偏過腦袋卻看到的是一個頗爲清秀的姑娘荊釵布裙,正靜靜地站在他的身旁。
他有些侷促地把手中的面巾還了回去。
那人對着他笑了笑,撩起了長髮說道:“孩子們,還有這地裡的事情多謝你了,大夥兒只是不知道如何和你說,心裡對你都很是感激。”
陳閒趕緊擺了擺手說:“沒這麼回事,都是小事,小事。”
陳閒上一世便沒這麼接觸過姑娘,或者說,遇上的姑娘都不會多看他一眼,這一世甫一出現已是在船上,眼見的都是伙頭兵亦或是海盜,男女之事對他而言,簡直是最難的命題。
“那我便告辭了。”她欠了欠身,已是提着手中的籃子往遠處走去。
這座村子裡的婦人幾乎都是海賊們的妻子家眷,陳閒莫名其妙想到了那些個海賊的嘴臉,不由得哀嘆一聲。
尼瑪這是一朵水靈靈的鮮花啪嗒一聲插在了牛糞上吶。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無聲無息地落在他的面前,而後低聲說道:“少爺,查清楚了,是東島的海賊發現了一處硝石礦,但不同尋常的事情是,他們登陸海岸之後,發現屍橫遍野,他們……其實是來求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