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看到這支勢力驚人的船隊,忽然明白了,他所見的,所遇到的,所驚歎的,蔚爲壯觀的,這也許是帝國最後的餘暉了。
大明水師這支從未嘗到敗績的水上強兵,本身在這個年代就有壓倒性的優勢,大船,足夠的軍士,還有英明的領導。
只是帝國在海上的統治,隨着自己的封鎖,而逐漸灰暗無光。
隨着西方火器的崛起,而內部滋生的掣肘,偌大的大明水師,這個曾經的巨人,最終倒在了路上。
留下的不過是一個氾濫而到現在都被傳頌的神話。
在此之前,陳閒從未正面見過這支龐大的軍隊。
只是零星有幾分印象,移動遲緩,高如危樓的福船,百舟迸發的場景。
都是記載在書籍之中,不可磨滅的證據。
即便如此,遮天蔽日。
但當真正見了之後,陳閒這個現代人,都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陳閒手頭的兵馬實際上並不足以和任何一衛的大明水師做抗衡,他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和打算的,在守城方面即便被圍困,他也能應對自如到戰事結束,但若是在海上交戰,他不會是任何一方的對手。
但隨着戰鬥力的不斷上升,他總是有機會一展身手。
只是這個時間會在什麼時候到來。
就連他都沒有底。
畢竟他如今稀缺的,便是時間。
而生產方面,工坊到了現在仍舊無法達到有效的量產,火器的進步也是停滯不前。
“這便是昌國衛。”
“這樣的部隊,爲什麼之前會隱藏不出,這……不應當罷?”一旁的金烏有幾分不可思議地看着整個龐大軍團,眼底是掩飾不住的駭然。
他是自家人知自家事。
陳閒手底下的嫡系部隊,也都是爛船,造船廠一直都在議程表上掛着,可這東西哪有這麼容易,雖然有工匠,但也只建造過中型戰船,而且這些戰船的結構非常古舊,放在他們接受的知識體系裡,簡直是弱不禁風。
雖然火器略有領先,但就算這樣的大船直接撞過來,都足以讓整個船隊瞬間傾覆。
這樣的船隊是需要集合國力來打造的。
所以,他實在不明白,大明水師雖然縱橫海上,爲何還要幾大海衛之一的昌國衛神隱?
到底有什麼驚人的目的?
陳閒低聲說道:“要不他們是預料到了什麼情況,比如浙東的海事變故;要不就是他們纔回來不久,他們之前不在這片海域了。”
陳閒說完,衆人均是陷入了沉思,如今海患橫行,大明水師人手不足,只能疲於奔命,浙東算是一個比較老實的地帶了,仍是有不少刺頭橫行。
昌國衛最大的可能便是被調離抽調,去前往別處鎮壓海盜了或者是沿海小國了,但這種事情說出來極爲不光彩,尤其一旦昌國衛遠離,此處的海盜必然會興風作浪,就連一向老實的金河恐怕都要打些不可告人的鬼主意。
那麼與其如此,不如神隱給與威懾。
這樣的效果其實就連陳閒都被擺了一道,畢竟他到現在爲止,都在提防昌國衛的反撲,結果卻等來了這麼一個訊息,叫他也有幾分哭笑不得。
不過,現在昌國衛即出,陳閒便有了應對的手段。
冥人已是緊鑼密鼓地運轉了起來。
他們到此,其目的之中最爲重要的一條便是這個,有人已是驅使着一條小船漫不經心地跟在昌國衛後頭。
只要能夠掌握昌國衛的行蹤。
那麼後續的事情便不難處理了。
至於其他的事情,他又不是金河他老子,何必要替他打點左右呢?
陳閒看着巨大的船隊漸漸消失在了眼前。
“這可有夠金河他們受的了,死的該死,都是他們的宿命。”
“不過少東家,這會不會影響到你和別的海盜們的合作?”
陳閒笑着說道:“首先,這並非是合作,只不過,是我利用他們將這條大魚釣上鉤,其次,就算如此,也不過是那些海盜原本的掠奪方式被破壞,取而代之的是,爲了儘量減少影響,大部分的海盜會從明面轉入暗處,也就是說他們不再能夠和往日一般大搖大擺地出現在海面上了,而是應當和商人抱團,開始他們的走私之旅。
這是一件大好事,我可不像看到這幫人當真在海上橫行霸道,大明的生意我垂涎了很久,總是要做的,若是叫他們攪黃了,才叫真的划不來。”
陳閒解釋完,之後,衆人仍是似懂非懂,陳閒知道這些事情裡頭的門道曲折,很是複雜,在外人看來,陳閒損失巨大,海盜集體的覆滅,尤其是親近陳閒的和厭惡陳閒的一通滅亡,讓他徹底成了一個光桿司令,甚至面臨被大明水師通緝的威脅。
而本商賈扶持上位的劉宗卻毫髮無傷,有商賈和他們背後的高官保護,恐怕更是能夠進一步掌握權柄。
但衆人都沒有料到他的真實身份,以及他本來就是空手套白狼取來的收益,只要他不貪婪,不將權力往手底下收攏,哪有半點損失,換來的可是實打實的收穫。
這便是陳閒的格局。
他永遠是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進行操作,唯獨看懂他的,恐怕只有那些隱藏在暗處,並且將信息全盤掌控的人了。
陳閒知道一個雲客。
但云客也不會將此事捅破。
骨子裡的傲氣不會如此,而且他也忌憚陳閒會把他的事情捅出來,陳閒的表現便是一個全知者,彷彿沒有他不知道的答案,他喜歡運籌帷幄,而不是被人主導自己的命運。
所以陳閒篤定雲客搞不到掀桌的地步。
“該來的來,該走的走,該赴黃泉的赴黃泉。”陳閒看着雨絲之中離去的大船,還有仍在激烈交火的遠處。
“歷史這個小賤人是不會記住海盜的,除非海盜有自己的未來,有自己創造國家,戴上冠冕之日,這時候,纔會有一個人爲海盜樹碑立傳,只是若干年後,這些書籍會不會就此被焚燒殆盡?
如何讓一個海盜的姓名傳播萬年不可消散?”
陳閒喃喃自語,卻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