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笑着看着夏言。
他確實不怎麼怕這位日後位極人臣之人,畢竟這實在不算什麼大事。
到後面還不是來了一場抄家,生死破滅,終究一無所有。不過,這也算是未來事情了,人終有一死,只要和尋常人無差別,陳閒就不需要存有畏懼之心。
就連皇帝在陳閒看來,也就是那麼一回事罷了。畢竟真龍天子也就是凡人一個,爛命一條,死還是要死的,活得還不見得有他長壽。
畢竟皇帝這東西,尤其嘉靖帝日後嗑藥那叫一個兇猛,死了都是活該的表現了。
陳閒倒是覺得這不算什麼大事。
面前的夏言對陳閒似乎有幾分看不透,他日後也算是執掌大權者,但如今畢竟起於低微,故而態度頗爲緩和,他見得陳閒也不多言語,只是稍作思索,便開口說道:“陳公子,何出此言。”
陳閒笑着說道:“如今的天下大局,恐怕夏大人心知肚明罷,以青州城爲據點,向外急速擴張之風雲,還有如今仍在瓊山肆虐之白蓮教起事,
這些事情因爲大禮議之爭,至今仍在擱置,說句不好聽的,朝野上下,盡皆隱瞞,以楊首輔爲首之人,均是想要將此事一壓再壓,到無以復加之地步,
以減少此事對朝野的影響,而大人想必也知道,紙不包住火,尤其朝野紛擾,這件事終究是一把好刀,夏大人。”
夏言看着陳閒,而肖劍仁看着陳閒也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作爲瓊山事件的經歷者,他對瓊山大亂實際上有一個極爲清醒的認知,他知道的是瓊山之亂到現在,絕沒有靠自己熄滅的可能性。
所以他也知道如果朝廷仍是深陷於內亂的鬥爭之中,這場戰火也會快速燒邊周圍。
陳閒更是對此心知肚明。
而很顯然朝廷目前更想要處理的是他們眼前迫切的問題。
能否讓帝王屈服於文官們的權威,這絕對關係到他們日後的權力問題,他們已經經歷了一個荒誕到無法理解的皇帝,且這個皇帝甚至造成的遺留問題還在這個世界上蔓延。
他們迫切希望的是一個聽話並且穩定的人來當他們的傀儡。
可以說,這種情況越演越烈,尤其近期夏言和張璁跳出來當了排頭兵之後,這種雙方勢力的對立,到達了巔峰。
可以說,一方有自己的考慮,而另一方也有自己的動機。
爭鋒相對之下,毫無辦法平息亂局。
但陳閒提出的是一種破局的法子,也是一種根本上的,從正面無法突破,乾脆以反方向的思維模式來應對這次局面。
這便是天下大義。
若是讓叛軍如雲,那麼勢必會導致整個王朝震盪,而陳閒所提出的問題,更是涉及到了王朝覆滅的可能性。
朝代的暮年纔會烽煙四起,這樣的局面已經在這個時代出現了。
尤其像是風雲軍這樣迅速在幾個月內聚集起這麼多人手的山匪,甚至擊潰了多路討伐的軍隊,這樣的情況,皇帝是知道的,他沒有說是,因爲這件事還沒有洶涌到這個程度,或是說,他覺得還沒有這麼嚴重。
“務必要讓帝王有對自己位置的危機感。”陳閒彷彿是一個循循善誘的惡魔。
夏言看着面前的少年人,忽然有幾分看不透起來。
“公子倒是比我們這些老傢伙看得透。”
陳閒笑着說道:“若是我看得透,我現在理應裝作一個不盡人事的孩子,就這麼童言無忌,牙牙學語一般,把這個故事的前後都點個清楚,而不是讓夏大人畏懼如蛇蠍。”
“好好好。”夏言鼓掌道。
他對陳閒所提的意見實際上,是極爲看重的,陳閒的機敏還有反脣相譏都說明此人有足夠大的氣魄,還有靈動,這樣的人去任何有見識的文官家中,都理應被奉爲座上賓。
夏言不知道他究竟爲什麼來見自己,但僅僅將肖劍仁送回自己的身邊,已經足夠讓他感激不已,這次事情若是成功。
陳閒笑着說道:“不過,夏公所求,是否有幾分少了。”
夏言一愣,看着陳閒,陳閒繼續說道:“往日裡,夏公倒是孤家寡人,自可以剛正不阿,但若是涉及後世子孫,亦或是朝廷上的爭鋒,若是不能做到雞頭,便可以人人對你掣肘,到時候,若是出了事,你不過是最好的替罪羊。”
夏言有點沉默,但還是呵斥道:“這便是有幾分胡言了,陳公子,慎重。”
陳閒說道:“那便是小子多嘴了,夏大人既然對這朝堂之上無有興趣,便想着得過且過,這日子肯定不壞。”
他的言出譏諷。
就連肖劍仁也有幾分忍不住說道:“陳兄!”
陳閒伸手按了按,而後說道:“我不過說個實話罷了。既然肖兄開口了,我便繼續說道一二,如今張璁勢大,該因他是第一個上書之人,他自然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所以一舉打開了局面,如今他已經是帝王最是信任之人,而夏公到現在,只不過緊隨其後,但也只不過如此,若是張璁從此佔據高位,夏公不過是他的影子絕無翻盤之機,
到時候,夏公應當何去何從?是再倒向已經脫離出來的文官們,還是如何?這不合適罷。”
廳堂沉默。
陳閒笑着說道:“言盡如此,不過,夏公想來也有自己的決斷,我便不再指手畫腳了,替人擋槍可不是什麼好事情,夏公也知道,朝堂之上,你來我往,帝王最是無情,最方便捨棄的,反倒是你這樣的人,至於小子我呢,獨善其身也罷。”
夏言沒有說話,只是黑着一張臉,坐在原地。
陳閒揮了揮手,且與肖劍仁告別,便大步往門外走去。
只剩下這一雙父子。
“父親大人。”
“你不必再說了,這個陳公子有幾分不得了,若是以他之進退自如,以冠絕之才華,當真能夠入吵,想必這普天下便不會有人是他的對手,
人心之陰陽與揣測,天下都不過是他的棋子,仁兒,你莫要與他太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