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東河的提頭來見,頓時讓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
乃至於接下來,他的要求與佈局,反倒是沒多少人關心了。
“統領,我將帶領部分工坊之人上船,這些都是我本家培養的人手,大可放心使用,其餘的,我還需要全權調度船上一切事務的權力,
若是有人妨礙我等建功,我可直接炮擊警告,我需得這般纔可大展身手,萬望統領諒解一二。”
他慢條斯理地又提了些要求。
此時便是連呂平波的眼神之中也多有複雜:“東河……”
他是個有心無力的人,他素來缺的是殺伐果決的能耐,如今雖然有心用魏東河對抗剩餘兩人,但這麼大的決策,魏東河替他邁出了一步。
他卻猶豫了。
珊瑚洲,白銀團都不是他呂平波一人的地盤。
魏東河此時緩緩睜開了他那雙眸子,他淡淡地說道:“統領,自有白銀一團起,白銀團便是呂氏一人的海賊團,你的命令無人敢不從。”
白銀團,是呂氏的。
呂平波忽然想起父親彌留之際,曾伸手撫摸着自己的頭頂。
那位父親雖然喜好胡來,但對於自己卻是看重的,他死前仍是在笑,他是世上少有的大海盜,若是沒有遇到好時光,他可是能夠比肩陳祖義的存在。
生死不曾畏懼,若是想要,伸手去取!
呂強生便是那種天不怕,地不怕,更是那種生死如何,他偏要將天地攪得一片翻覆的存在。
“平波,你且看吶,那是爹爹給你掙下的基業。”
他指着仍停靠在第一碼頭上,揚着風帆的赤馬號說。
“這些人,這些船,這些地方,你看看,這是我呂家在海上的事業吶,平波,平波,你要守住他,一定要守住他!”
還不足十歲的孩子大聲哭喊着。
原本還強勢而微笑着的海上智將,生命最後的時刻,他高高舉起自己的手臂,望着天空,久久出神,而後低聲呢喃道:“這白銀海賊團,終究是我呂家的,在海上,在島上,一切都是我呂氏一人的!”
而後那隻手臂重重地落在了牀上,再也不曾動彈。
是呂氏一人的。
呂平波看了看身側空無一人,面對的是魏東河清澈的眼神,他大笑了起來說道:“東河說的有理,兩位叔叔便依了東河。號令其餘人,一個時辰之後,準備出海!”
陳閒帶的人不多,除了謝敬,克魯士還有維娜,剩餘的便是幾個毛頭小子與成年的流民,這些都是極爲可靠的自己人,剩下的人手反倒是衝着陳閒怒目而向。
張俊的人。
陳閒當初算是把張俊徹底得罪了,如今再次相逢,他站起身來,走到他的跟前,從懷裡掏出一張紙遞給了這位曾經的對手。
“渡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兩個曾經的對手看罷,張俊卻沒怎麼領情,只是衝着陳閒一頷首,已是讓到了船艙之內,不見了蹤影。
得,熱臉貼了冷屁股。
陳閒撓了撓腦袋,扯着嗓子大喊道:“魏東河你個狗東西,快給我滾過來!”
只聽旁邊哐噹一聲,他側過腦袋看了一眼,只見維娜穿了一身武士勁裝,手中的狼牙棒落了地,差點沒把甲板砸一個窟窿。
“小聲點,吵到我吃東西了。”一旁克魯士諂媚如狗腿子一般端着個盤子。
陳閒本着好男不和女斗的理念,不與她計較,只是轉頭翻了個白眼,魏東河已是等在他的面前。
“少東家。”
“張俊的人怎麼樣了?”
“少東家放心便是,他們不過是一些意氣不平的角色,但絕對忠於張俊,我與張俊聯手,也不過是因爲張俊需要替這幫子兄弟撐腰罷了。”魏東河笑着說。
陳閒聽完便不怎麼過問了。
“少東家,接下來如何?”
陳閒說:“按照原定的計劃,先不能讓呂平波失了面子,我還需要這個替死鬼擋在前面,不然我們冒了頭,恐怕蘇青和孫二爺能把我們吃的渣都不剩。”
陳閒閉着眼仔細想着一些可能性。
此時的戰船已經跟隨着三艘戰艦奔出了大東沙,前往此行的目的地。
……
海上的一處地界。
幾艘海船正熄滅了燈光,藉着夜色緩緩航行,這些都是清一色的大型戰艦,所有人都一言不發,船上籠罩着一片肅殺之氣。
船艙內,幾個人影正不斷地穿梭着,一盞氣死風燈下,一張關於附近海域的地圖正緩緩鋪開,爲首的是一個看上去四十來歲,臉色猶如老樹皮一般的男人。他狠狠地將手中的木棍一擲。
“豈有此理!黑鋒的小子欺人太甚!”
一旁的幕僚並沒有說話,甚至有點畏懼地退後了兩步。
這時門外倒是走進來兩個人,其中一個金髮碧眼穿着一身紅衣,背脊挺得筆直,他開口是漢語,但卻有一股子怪味。
“苟頭目,不必這麼生氣,如今盧克爵士已經派來了我們最爲精銳的艦隊,你們大明有一句古話,叫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他們以爲可以將我們一網打盡,卻不知道,這次圍剿,我們要讓他們盡數死絕。
到時候,周船長你就是這片海域的王了,哈哈哈。”
這個異國男人大笑了起來,反倒是在他身後站着的男人半晌無語。
苟簡一回過頭,看着那個隱在暗處的男人,那是一個束了一個髮髻,身上只穿了一件布袍的人,他兩隻手都塞在衣衫之中,腰間配了一柄類似唐刀的兵刃。臉上有一道刀疤,神色猶如一匹隱在暗處的惡狼,隨時都要擇人而噬。
他不是三歲稚童,自然是知道來人所說的真僞。
他也知道自己在與虎謀皮,但黑鋒這一次做得太絕了,這是要把他們春雨往絕路上逼啊!
既然,如此,他當然也不介意將整個沿海搞得天翻地覆。
火光之中,三個身影漸漸被拉成魔鬼的形狀。
離大戰爆發的時間,越發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