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濠鏡,在陳閒的記憶之中,不過是一片小漁村。
這裡原本屬於南海郡,到了大明則分屬於廣州府。
佛郎機人看重的是這裡天然的海港優勢。
陳閒籌劃完計策,叫過船上的幾個親信之後,總算把主意定下,揉着腦袋走出了船艙之外,站在甲板上迎面出來的是習習的海風。
此時已是到了深夜,不多時,他聽到有小艇落水的聲音。此處距離決戰之所已經不遠,商船上配備有兩艘小艇,此時放下去的是其中一艘,上面有陳閒選出的信使,爲了以防萬一,陳閒也將謝敬派了出去。
這是一步閒招,若是能夠到達,便算是一份人情,如果不能而原路返回,也不見得有什麼損失。
“少東家,海上風大,還是回船艙吧。”身後傳來的是稚嫩的少年聲音。
陳閒笑了笑說道:“裡頭太悶,出來透透氣,這幾日海上行程還算適應嗎?”
說話的是陳閒的護衛天吳,在陰影之中還有三兩個孩子。
他們對陳閒滿是憧憬,無論是他的言行,還是他的志向,乃至於陳閒的身份,與他們而言,是一個天,一個地!
但即便如此,陳閒仍舊把他們看做人。
天吳點了點頭。
“如今多方勢力將要在這裡糾結一些時候,而藏在背後的大明水師與佛郎機人,也將攪動整個亂局。這是事關沿海海盜格局的一戰。”陳閒揉着眼睛淡淡地說道。
他本來就準備讓這些少年多接觸接觸這種宏觀方面的東西。
一個人的眼界高低決定了一個人未來的成就到底能夠到達幾何。
君不見當代領導的司機各個都是重要狠角兒?
他並沒有準備將他們訓練成徹頭徹尾的武夫,而是希望他們能夠和謝敬一樣看懂這個天下的走勢。
到時候無論是替他分憂也好,還是另有想法也罷,都是不錯的事情。
而且陳閒早就發現這些孩子有一些頗爲機靈,艱苦的生活早就了他們的機敏,這種靈敏的嗅覺,在戰場之中難能可貴,只要能夠抓住那一瞬間的戰機,那麼一切戰鬥就將變得有所可能。
所以他時常會說一些關於當下的戰局的話語,一些被謝敬認可的孩子甚至可以在作戰會議室外旁聽。
“這其中想必會有很多人渾水摸魚吧?少東家。”
“會有很多,各家海賊團之間的關係並沒有那麼門清,並非是有的人與佛郎機人互通有無,有的人與站在黑鋒一側那麼簡單。
海上哪能沒有什麼仇家。今日你殺我,明日我殺你,我截了你的貨,我搶了你的地盤,其中門道何其之多,就連我祖上都有成筐的血仇,到現在都還有人在打我老陳家的主意。
所以雙方陣營之中都充滿了變數,唯有利益才能把這些人都擰成一股,黑鋒想得自然是好的,但未免太輕慢所有人了。”陳閒嘆了口氣。
其餘的孩子都陷入了沉思,對他們而言,陳閒說的事情並不複雜,但也足夠他們消化一陣了。
次日一早。
陳閒被震天的擂鼓聲驚醒。
他急匆匆地跑上了甲板,上頭早已人滿爲患,克魯士和維娜正吃着早餐看着熱鬧,瞧見陳閒前來,克魯士還煞有見識地分了他一把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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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的使者,這可正熱鬧,前頭狹路相逢吶,黑鋒的於醜醜撞上了血鬼的旗艦,已經動手了。”陳閒看了一眼,此時他們的武裝商船和幾條海盜船都沿着外圍的大圓繞行,唯恐驚擾了正中央打得不可開交的兩條大船。
黑鋒的人駕馭的是一艘和赤馬號不相上下的戰艦,而他的指揮官正是大名鼎鼎的於醜醜,此時的戰艦已是放出了無數快船,船上的海員由一名擊鼓手率領,快速滑向對手。
猶如一匹匹惡狼,狼羣侵襲銳不可當。
這種近距離的交接,火炮是極難施展的,不多時,血鬼一方已是拿出了弓弩,而黑鋒的人同樣也有準備,處在四圍的人手擎起藤牌,任由那些箭雨侵襲,他們也不動分毫。
而此時的血鬼也彷彿發了瘋一般,轉動起巨大的船身,有幾艘規模不大的小船,撞在戰艦身上,頓時傾覆,稍微脆弱些的更是徹底被一擊之下,打成了齏粉,無數船員落了水,到處都是鬼哭神嚎。
可即便如此,同樣也有駕馭着小船的老水手,他們避過了風浪和撞擊,已是來到了船身邊沿。
有血鬼的水手攀着繩索,滑了下來,與這些入侵者打成了一鍋粥。
往往兩方爭鋒,猶如攻城。
先動之人往往攜的是無敵的氣勢,和兵力上的優勢,通過快速衝鋒逼近對手,一旦打開一道缺口,有人能夠登上對方的船舷,那麼便說明了對方防禦薄弱,那麼主艦就可以快速靠上對手的大船。
通過跳板等手段徹底佔領對方的甲板。
但往往防守方也不會束手就擒,往往他們會竭盡一切機會阻止對方登船。
這個過程之中,往往需要付出極爲慘重的代價。
而且海上受到浪涌的制約,並非如同陸地那般方便,每一次衝鋒不僅可能被人阻擋,還可能被天然的因素化解。
所以往往海上負責登船的都是以一當百的勇士。
不過自從火器在海上佔據主導地位之後,這種手段也漸漸用得少了。
往往是務必要分高下,決一生死,亦或是一方優勢過大的情況下,纔會如此操作。這是最爲原始的碰撞。
陳閒看着那些小艇猶如大海之中的飄萍,從血鬼的船上傾瀉下來無數火油,還有數之不盡的滾石,這些人彷彿把壓艙的道具都擡了出來,不要本錢似的往下丟去。
而下船的海員同樣是一等一的好手,長刀揮舞之間,帶起一片血腥。
可饒是如此,黑鋒的人也極爲頑強,不多時,那些順着繩索下來的海盜不少已經被斬落海中,哪怕此時黑鋒已是付出了幾倍於血鬼的代價。
此時一些黑鋒的勇者已是抓住了繩索,開始登船。血鬼的人急匆匆地前去切割繩索。
可爲時已晚,已是有人登上了船舷,他大聲呼喊。
而就在這時,整座船都感覺到地動山搖,他們回過頭看到的是一艘與他們座船一般大小的戰艦攔腰撞在了他們的船舷上,發出一聲巨響。
遠遠傳來一聲滄桑古樸的號角聲。
還有對面喊着殺的重整聲音。
一條鋼鐵的洪流衝上了血鬼的座船。
兩個時辰之後,這世上再無血鬼之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