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閒望着遠處漸漸向下沉沒的血鬼座船,黑鋒動手,自然不會留下任何活口,連船上的狗都一併殺了個乾淨,飄散的血腥氣,充斥着整個海域。
陳閒都能看到隨之而來的鯊魚羣,在左右遊曳。
這裡已經無限靠近春雨與黑鋒相約的主戰場。
陳閒看到幾艘小船試圖靠過去與黑鋒的人交流什麼,但於醜醜的人並沒有接見,甚至派出手下的快艇,驅散了人羣。
陳閒嘆了口氣,俗話說,失道寡助。
黑鋒如今看上去望風披靡。
但內藏禍心。
尤其是在這樣幾乎面臨絕境的大戰之中,仍舊拒絕他人的善意,哪怕他們另有目的,陳閒覺得這都是一件愚蠢的事情。
當然人家大海盜團有自己的底氣,可能早有辦法,但如此多少有些不智。
嘛,陳閒又不是一個皇帝不急太監急的貨色,巴不得大家一起死。
不過,從於醜醜的手下表現出來的作戰水平來看,可謂是悍勇,這種狹路相逢勇者勝的征戰手段,最後死亡之人雖然衆多,但換來的卻是對方一船族滅,一切資源被掠奪一空。
這是一筆劃算的買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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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手可以再行訓練,在黑鋒恐怕便是沿用這種思路。
他們不缺人,到處都是想要加入黑鋒的人,所以他們可以盡力揮霍這種資源。
陳閒看着身邊這些大貓小貓,得,咱們還是窮吶。
好在均是鐵桿的精銳。
不過,陳閒看着遠處,一片大霧橫鎖,那條黑鋒的戰船已經消失在了其中,而赤馬三船已經聚集在了一起,也都遠遠地觀望着一切。
與此同時的春雨旗艦上。
春雨的首腦和另外兩人正快速穿過船艙的走廊,三人均是一言不發。
縱使白日裡,在屋頂仍是掛着幾盞風燈,隨着船隻搖搖晃晃。
不多時,三人彷彿抵達了一個房間,他們都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事情看上去有些麻煩。”春雨的首腦是一個混血兒,他是倭人與沿海世家之子,只是他自小便在海上漂泊,皮膚曬得黝黑,而且他的周圍聚集的也是明人,他的漢話說的極爲流利。
他是個四十餘歲的漢子,看上去要比一般的人都要瘦弱些,時值夏末八月,整個人都好似裹在一件巨大的襖子之中。
顯得孱弱不堪。
但他的臉上卻精光內斂。
此時的房間之中,另有一人正靜靜地看着他們。
“此次的事情危機四伏,但未必沒有轉機。”那坐在主座上的人低聲說。
“請汪大人賜教。”
“如今上頭的意思是讓你們保留有生力量,本次大戰便先行退走,未必沒有東山再起的時候,這是其一,不知周船長如何作想?”
“黑鋒勢大,我們糾集其衆人也不見得不是沒有一搏之力,只是,如果這樣,恐怕便有人坐收漁利,但最大的問題恐怕並非如此,而是黑鋒之後的膨脹,在衆多勢力之中,他將無人可以抑制,到時候,這片海域仍是我春雨的墳場。”
周奇鴻目光掃過衆人,也看着這條大船,十數年,寒暑秋冬,一文不名,到縱橫四海,要用多少血汗與頭顱鑄就?
這是他一手中興的一片事業。
在此之前,他,一無所有。
他是商人之子。
在大明,這樣的身份已經足夠不受人待見。
周氏一門上下子弟,便是連生員都不曾有。
這等身染銅臭之角色,已是讓人唾棄不止。
而他的母親卻是父親帶回來的一名倭人。
他如瓦上霜,被奚落凌辱。
他的母親生的極美。
但卻終究因爲身份在世家之中猶如玩物,而他也同樣受到牽連。
父親有許多妻妾,子女也多。
他是其中極爲不受待見的一個,便是連家中的傭人都可以隨意對他拳打腳踢,隨意喝罵。
除了門房的一個老者。
老者是沿海的漁民之後,賣身入了周府。
周奇鴻少時不受待見,老者便帶着他去過海邊。
那是一往無前的藍,兼有的是波濤洶涌。
他自那次以後,便徹底喜歡上了海邊。
而也就在他七歲那年,他和父親經營的商隊一併出海。
他見到了海盜。
那時候的春雨,還不叫春雨。
那是這一帶海域之中極爲渺小的一個團隊,他們劫掠附近的船隻,也襲擾沿海的居民,無惡不作。
越是小的海盜團越是沒有底線,而顯然,這次他們把主意打到了他們這條船上來。
這條船是找了不少護衛的,這一天海盜摸黑上了船,隨之與護衛們發生了血戰,海盜上了船,便是一條華山道,不能殺光對手,便是被人殺光。
毫無退路。
血與火的交織。
無數人被殺,其中是自己人的血,也有敵人的血。
到處都是死人,有人甚至在船艙處放了一把火,頓時濃煙滾滾。
此時的周奇鴻無處可去,他只敢躲在角落裡瑟瑟發抖,可不知道爲什麼,他的內心深處居然有那麼一絲興奮與嗜血。
越發多的人倒下了。
而也在那時候,一個海盜倒在了他的面前,這是一個壯年的漢子,但時值如今,卻重傷垂死。
他的肚子上破了一個大口子。
不知道何時就會死去。
他鬼使神差地將這個海盜救了下來,並藏在了自己的房間裡,他要做一個實驗,也是爲了自己討一個公道。
這個海盜受的傷很重,但他們的旅程極爲漫長,海盜醒來之後,自己替自己療傷,一旁的周奇鴻也給予了一定的幫助。
此時的船上,護衛已經幾乎死絕,這趟旅程不可能繼續下去了,他們找到了一個尚且算安全的港口,可就在這時,周奇鴻操縱着這個海盜演了一齣戲。
周奇鴻被這個海盜“劫持”了。
衆人驚恐萬分。
他們都大叫着,周奇鴻一開始還覺得有趣,可漸漸的,他們發現這些惶恐不安,並不是因爲他,而是因爲他們對於這個海盜的畏懼。
當他的父親看着他和海盜的時候,大叫着:“我給你錢,求求你快離開這艘船……”
他不由得問了一句:“父親,我呢。”
而他的父親只是惡狠狠地說道:“海盜大人如果這個小子冒犯了你,你就把他一刀殺了吧,就當小的給你賠了不是。”
周奇鴻……絕望了。
他本來只抱着玩鬧的心情,卻彷彿被人一下子打落到了谷底,他想要質問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那個海盜沒有再說什麼,他當頭劈死了幾個在一旁的看客,而與此同時,一艘載着剩餘同夥的船,也抵達了這裡。
新的一輪屠殺開始了。
無數人在這場屠殺裡殞命。
包括他的父親。
而周奇鴻則因爲救了海盜一命,成爲了這羣海盜裡的一員,這條船上的寶貨被洗劫一空,沒有留下任何活口。
周奇鴻在這夥海盜裡逐漸站穩了腳跟,他是一個素來知曉算計的人,也知道單靠這幫烏合之衆並無未來,他聯合了佛郎機人和倭人,通過他們的扶植首先幹掉的便是當時因爲功勞上位的那位海盜,登上了寶座。
然後,他迴轉自己的家族,和自己已經繼承了家業的兄長談起了合作。
而後,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