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迎面駛來的五艘海漢戰艦,胡安自然沒有理由退縮,他認爲這絕非對方艦隊的主力,多半隻是留在外圍執行斷後掩護的輔助部隊,能一鼓作氣吃掉其中一兩艘船也是好的。當即便下令艦隊左右散開陣形,準備從海上包圍住這幾條海漢帆船。
不過胡安的命令剛剛下達,對面的戰鬥陣形也已經出現了新的變化,四艘探索級戰艦開始向西轉向,搶佔上風有利位置,而那一艘黑色帆船卻是單槍匹馬地朝着馬尼拉艦隊直衝過來,看樣子竟然是打算要直接從中間穿過去。
不管對方是瘋了還是故意挑釁,胡安都絕不能容許這艘船在自己面前如此耀武揚威,當即下令包括旗艦“聖迭戈”號在內的中路主力都以這艘黑色帆船作爲打擊目標,力求在第一輪交火中就重創對手。
當然如果胡安見識過“馬丁”號與這艘古怪戰艦的交鋒過程,他或許會改變當下安排的戰術,不要去嘗試與這艘黑色帆船進行纏鬥。只可惜在他的陣營中,沒有任何人知道這艘黑色帆船的作戰方式和殺傷力,西班牙人只能用傳統的海戰方式去應戰。
而這樣做的後果也是顯而易見的,在這艘黑色帆船尚未進入到西班牙艦炮的射程範圍時,位於其艦首的旋轉炮臺便率先開火了。胡安甚至還沒來及得開口嘲笑對手的心急表現,便看到位於旗艦左舷的另一艘帆船中彈了,船頭處炸開的大片船板如天女撒花一般散落到海中,其間還夾雜着隱約可聞的慘呼聲。
“這是什麼東西!”胡安對於眼前看到的景象感到不解,海漢人的艦炮能在這麼遠的距離上一發命中,這未免也太不可思議了。按照他上次與海漢戰艦交手的認知,對方的艦炮雖然在有效射程上具有一定的優勢,但似乎也沒有這麼誇張。很顯然,這應該是海漢研製出的某種新式武器,其性能還遠在其過去裝備的艦炮之上。
胡安還在撓頭琢磨該如何應對這種新式武器的時候,“黑鯊”號上的指揮官武森卻對剛纔這次命中感到極爲不滿:“我的命令是對準那艘個頭最大的旗艦,怎麼就打到旁邊那條船了?”
事實上武森本來就抱定了擒賊先擒王的打算,“黑鯊”號的炮手也的確是瞄準了“聖迭戈”號進行射擊,但因爲海浪的顛簸,炮彈出膛時的角度稍有偏差,在空中飛行數百米之後就已經偏離了目標,從“聖迭戈”號的船頭上方斜着掠過,卻恰巧擊中了其左後方的另一艘西班牙帆船,誤打誤撞之下也算是沒有浪費這一發炮彈。
不過因爲“黑鯊”號的艦炮已經使用了更爲先進的整體炮彈,其重新裝填的速度要遠勝過去的舊式火炮,在西班牙人尚未作出應對的時候,第二發炮彈也已經發射出膛。這個時候“黑鯊”號與目標之間的距離又縮短了將近兩百米,這次的射擊就沒有再出現偏差,很準確地命中了“聖迭戈”號的右舷,並且在船身上開出了一個大窟窿。
胡安這個時候已經黑了臉,雖然他自己安然無事,但“聖迭戈”號作爲旗艦,一上來就已經中彈,這還是讓他頗爲不爽。要知道他率領馬尼拉艦隊出擊是要來包抄海漢人後路的,而不是跟對方的艦隊主力打一場對攻戰,但憑對方發射這準得嚇人的兩炮,他幾乎可以肯定這艘黑色帆船絕不是什麼在外圍擔任警戒的輔助單位,而是貨真價實的戰鬥單位。
海漢人爲什麼會把這樣的強力單位部署在距離戰場足有幾海里的地方,胡安當然明白這種措施就是在提防後路有敵人來襲,而且明顯是早就做好了戰鬥準備,所以纔會一照面就毫不猶豫地主動衝上來迎戰了。他覺得對方實在有點小覷了自己,就算這艘戰艦上裝備了新式的火炮,難道就想單挑我這整支艦隊?看我不把你轟成蜂窩我就不叫胡安!
“黑鯊”號以極快的航速迎面插入到“聖迭戈”號與另一艘西班牙帆船之間,然後將前後兩門艦炮一起對準了“聖迭戈”號開火。當然西班牙人也沒閒着,這個時候根本不需要胡安發令,朝向“黑鯊”號一側船舷的所有艦炮都在瘋狂開炮。
夾在“黑鯊”號左右兩側的這兩艘船相距目標都僅有百米之遙,哪怕雙方交錯而過的時間很短,但在這個距離上只要把炮彈傾瀉出去,至少都能有三分之一左右擊中目標。而實際狀況也正是如此,胡安在甲板上就能聽到炮彈打在那艘黑色帆船船身上所發出的碰撞聲,但可怕的是這些炮彈並沒有在其船身上打出大洞或是豁口,而是悉數被彈進了海里,彷彿遇到了刀槍不入的怪物一樣。
“這究竟是什麼東西!”胡安不禁再次發出了怒吼。他可以接受海漢人的武器比自家更犀利,但自家火炮至少在數量上能壓倒對方。在這種近距離的交火中,無論如何都應該是火炮數量有絕對優勢的西班牙一方能夠佔得上風,但事實卻並非如此,擊中對方船身的十多發炮彈甚至都沒能破防,這個狀況就讓他實在難以接受了。
而在這個過程中,海漢戰艦上的兩門艦炮也毫無懸念地接二連三命中“聖迭戈”號的右舷,二層甲板有一門火炮炮位被直接命中,引發了一場小規模的爆炸,在船舷上炸開了直徑約莫有兩米的大口子,將“聖迭戈”號二層甲板也轟塌了將近三分之一。雖然船體尚未因此而失去平衡,但右舷的艦炮卻因此而有一半都無法繼續作戰了。
就算如此,西班牙人也還是得感謝上帝的庇護,因爲其中一發炮彈要是再偏上那麼半米距離,很可能就會命中這艘船的主桅杆。要是主桅杆嚴重受損,這艘船別說繼續作戰了,就算想撤離戰場都不太可能了。
而另外四艘探索級戰艦在這個過程中也沒閒着,他們早早就搶到了上風位,然後陣形橫拉,以側舷對準西班牙艦隊的船頭,來了一輪標準的t字戰術炮擊。雖然同樣也沒有擊毀任何一艘西班牙帆船,但還是有數發炮彈準確命中了目標。憑藉着航速優勢,海漢戰艦完成炮擊之後就迅速脫離戰場,開始在海面上兜出一個巨大的弧形,準備實施下一輪的t字戰術。
與此同時,對甲米地港口的炮轟已經進入到尾聲,在三艘威嚴級戰艦的炮火掩護之下,搭載着海軍陸戰隊兩個連的運兵船靠近了碼頭。雖然岸邊仍有一些西班牙武裝人員試圖負隅頑抗,阻止海漢軍的登陸,但迴應他們的是步槍的齊射和幾顆呲呲作響掉到腳邊的手雷。
在迅速清理掉碼頭上的抵抗者之後,運兵船成功靠岸放下了船頭的登陸跳板。如狼似虎的海漢兵蜂擁而出,迅速在碼頭上構築起灘頭陣地,以掩護更多友軍部隊登陸。
“我們的炮呢?趕緊把炮架到這邊來,轟掉對面那個火力點!”於鐵柱扯着嗓子向部下發布着作戰指令。這次登陸甲米地的行動,海軍陸戰隊負責打頭炮,但參與登陸行動的還有陸軍一營、七營兩支部隊,於鐵柱目前就是擔任一營營長之職。
陸一營和陸七營的駐地都是在海南島上,雖然比不了特戰營、海軍陸戰隊之類精銳部隊的待遇,但也是有過多次實戰經驗的正規軍。而且於鐵柱跟七營營長阮向前之間一直都在較着勁,這不僅僅是兩個陸軍營的比拼,同時也是海漢軍中漢人軍官與海外裔軍官的較量。兩人目前的軍銜都是少校,誰能在戰場上拿到更多的軍功,誰就有更大的希望先往上走一步。於鐵柱作爲海漢軍的第一批軍人,自然不能輸給了阮向前這樣的後輩。
於鐵柱接到的任務是率部清理碼頭附近的西班牙火力點,並協助海軍陸戰隊擴大灘頭陣地的規模。西班牙人利用碼頭上的各種物資和房屋,構築了一層層的防線,雖然只是臨時弄出來的防禦工事,但也從中能看出西班牙這個老牌殖民帝國的軍事實力不容小覷。好在海漢軍在火力輸出方面佔據明顯的優勢,三百米的交火距離足以讓手持舊式燧發槍的敵人縮在工事後面瑟瑟發抖了。
當然於鐵柱並不會滿足於只是在火力上壓制住對手,他需要指揮自己的部下以最快速度清理掉視野範圍內的敵軍火力點。使用步兵推進當然是最快也是最簡單的辦法,但這樣做勢必會以一定的傷亡數量作爲代價,而於鐵柱並不希望在這種己方已經佔據明顯優勢的戰鬥中再出現比較大的傷亡,所以他需要炮兵立刻到位,拔掉西班牙人的火力點。
他所率的陸一營下屬便有一個炮兵連,雖然只有八門小口徑野戰炮,但在這種登陸作戰中卻很適用,這種小口徑炮可以方便地從炮車上拆卸下來,而其炮身甚至只需兩名力氣較大的士兵就能進行搬運,從船上卸到陸地上也較爲方便。
很快兩門火炮在於鐵柱的指揮下部署到了火線上,對準百米外隱蔽在一處倉庫門口的防禦工事展開了炮擊,同時讓一個排的步兵分爲左右兩路,在炮火掩護下向這處工事包圍過去。
“如遇抵抗,格殺勿論!”於鐵柱向執行突擊任務的步兵們再次作了叮囑。這次出征馬尼拉,國防部要求一線部隊對於非武裝人員不可濫殺,但對那些試圖抵抗海漢軍的當地人,則無需請示,如遇抵抗便可直接擊斃。
三輪炮轟之後,那處火力點便沒有人再探出頭來開槍了。兩路海漢士兵迅速包抄到位,然後在近處對防禦工事內進行了攢射,並沒有試圖要從這裡俘虜活口的打算——如果有這個必要,剛纔營長下達命令的時候就肯定會說了。
在火炮的支援之下,拔除敵軍火力點的速度也隨之加快了許多,臨時用磚石壘成的掩體基本上一炮過去就能轟塌了,很難起到多少阻擋的作用。大概西班牙人也沒想到海漢在登陸之初就能立刻將火炮部署到位,畢竟幾年前雙方在臺北地區交手的時候,海漢在淡水河登陸後可是用了很長的時間纔將笨重的火炮運到了前線。
雙方在甲米地港交火一個小時之後,已經有大約五個連的海漢部隊陸續登陸上岸,並且將甲米地半島的東北端完全佔領下來。顏楚傑將海上部分的作戰指揮權交給王湯姆,而自己則是親自上岸,指揮這裡的後續戰鬥。
而這個時候在甲米地以北數海里處,馬尼拉艦隊依然沒有擺脫這幾艘海漢戰艦的纏鬥,並且從南方又有數艘海漢戰艦正氣勢洶洶地趕來增援。
由於先前參戰的海漢戰艦數目實在太少,馬尼拉艦隊倒是還沒有船隻被擊毀擊沉的狀況發生,只是“黑鯊”號憑藉着高航速和堅固鐵甲外殼,一直在馬尼拉艦隊陣中穿進穿出,東一炮西一炮,打得西班牙人叫苦不迭。
胡安也嘗試想要圍剿這艘怪船,但可惜他麾下這些帆船的航速和轉向性能都比不了這艘船,還沒等完成包圍圈,這艘船便已經見縫插針地像泥鰍一樣溜出去了。而近距離的交火對方根本就不怵,射過去的炮彈除了能在對方的船殼上打得啪啪作響之外,似乎並沒有收到別的效果。
“就沒人能幹掉這個該死的怪物嗎!”胡安在指揮“聖迭戈”號與其對射了三輪之後,心中也不禁泛起了一絲絕望的念頭,追也追不到,打也打不動,這仗要怎麼打?要是等會再鑽出幾艘這樣的船,那要考慮的問題恐怕就是能不能逃掉了。
而與此同時,他的對手武森卻在“黑鯊”號上感嘆炮彈的威力不足,眼看已經命中了對方旗艦好幾發炮彈了,卻一直都沒能摧毀這艘船的關鍵部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