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究竟是不是阿拉貢內斯,其實等下回到馬尼拉,找相關人等來一認便知。武森對此倒也不急,反正人已經拿下了,當下也不會再讓他們有脫逃的機會,倒是那巧舌如簧的冉惠的確厲害,武森竟然被他這樣給賺了一筆,一時也是哭笑不得。但武森已經承諾過會保他性命無憂,想來也只有回頭再向上司稟明情況,替這傢伙求個人情了。
“黑鯊”號回到馬尼拉港的時候,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不過好在這個大港的港口設施還算比較齊全,既有燈塔引路,碼頭上也生有火堆照明。戰艦緩緩靠岸之後,碼頭上已經有一隊人馬候着,卻正是冉天祿與他領出城的那隊騎兵。
冉天祿倒是不知道這一網下去撈着了大魚,只是擔心放跑了那幫人,回頭不好向軍方交差,所以便帶着這隊騎兵來碼頭上等候“黑鯊”號歸來。不過他與海軍這邊的高級軍官幾乎都沒怎麼打過直接的交道,所以看到武森下船,迎上去也不知道該如何招呼是好,只能先說明了自己的身份和來意。
武森倒是多了個心眼,也不提冉惠和阿拉貢內斯的事,只說外逃的人已捉回,被挾持的船員也全部解救出來了,但那艘貨船已經被擊沉在馬尼拉灣中,至於船上的貨自然也沒來得及取出來了。
冉天祿聽了總算長舒了一口氣,只要把人全都弄回來了就好,至於那艘貨船,還沒冉惠付給自己的那一成介紹費值錢,大不了把這筆錢吐出來替軍方賠給船行就是了。而且他之前帶着騎兵去巴石河攔截的時候,發現這幫人爲了能夠減輕貨船的負重,根本就沒把那批瓷器裝上船,如果算上必然遭到罰沒的這批貨物,海漢雖然損失一艘貨船,但仍然是有極大的賺頭。
雖說冉天祿帶了一隊人馬過來,但武森自然不會將自己辛辛苦苦抓回來的俘虜交給他去討功,當下點了一隊水兵負責押解這批俘虜,然後與冉天祿一同回城覆命。由於天色已暗,加之心情比較放鬆,冉天祿也沒去細看從船上押下來這些人的面目,便隨武森一起返回城中。
兩人回到指揮部之後,武森先向王湯姆稟明瞭追擊過程和戰果,末了才提到了俘虜中有一人疑似是菲律賓總督阿拉貢內斯。王湯姆一聽,便先問冉天祿是否認得,冉天祿連忙點頭應是,心中卻已明白過來,這武森剛纔在港口是有意對自己隱瞞了狀況,多半也是不想讓自己分了這份功。
冉天祿本來並無搶功之心,但他擔心放了那一幫人外逃會讓自己承擔過錯,所以帶了一隊騎兵去碼頭上候着,這種行爲在武森看來,自然是立功心切,想從中分一杯羹了。但這事是由海軍出力完成,武森肯定不願讓安全部白白佔功,至少要在上司面前表明這一點。
武森這點小心思和兩人的反應,落在王湯姆眼裡自然一覽無餘,不過他也不會說破,只讓冉天祿快去辨識那俘虜身份是否屬實。畢竟相比這點爭功的舉動,趕緊確認那嫌疑人的身份纔是他真正重視的對象。
冉天祿在馬尼拉城待了這麼長時間,城中的教堂更是每週必去的地方,自然多次見到過這位總督大人。他去看了武森帶回來的這人,果然相貌有六七分相似,但神態、衣着都有着較爲明顯的差別。不過他旋即便想通了其中道理,這位總督大人被海漢軍逼得出城逃難,心理壓力之大恐怕難以想象,甚至連登船出海之後還依然保持着平民裝束,如果不是被冉惠給賣了,說不定押回港之後還真就把他當作普通移民給處理了。
冉天祿會講西班牙文,那人再要裝瘋賣傻,可就過不了他這一關了,而冉天祿本身又是從事情報工作的專業人員,對於問訊中的信息反饋非常敏感。他與這人簡單問答幾句之後,便基本敲定這傢伙非普通百姓,當下便回去覆命,稱自己並無十成把握確認其身份,可以讓收押在牢的胡安路易斯和弗朗西斯兩名西班牙軍官來辨認此人,確定其身份。
其實冉天祿基本已經認定了這人身份,但要辦成板上釘釘的鐵案,那當然還是讓西班牙人自己來確認比較穩妥。當下王湯姆便下令將胡安路易斯和弗朗西斯二人從牢裡提出來,押來這邊與那嫌疑人相見。
不多時,這三名階下囚便在指揮部外的空地上相見了。大眼瞪小眼一番之後,阿拉貢內斯便一屁股坐到地上不起來了,胡安路易斯一臉苦笑,而弗朗西斯則是冷笑連連。王湯姆見狀便讓人將另外兩人押回去,雖然這三人都沒有互道姓名,但眼下這樣的反應也不用需要再一一審問了,一切都盡在不言中。
既然已經抓到了潛逃中的菲律賓總督,那連夜提審就是必須執行的措施了。對於馬尼拉地區的狀況,應該沒有人能比他更清楚了,海漢想要接管這片地區,並在今後順利地實施統治,從阿拉貢內斯的口中必然能夠獲取到許多有用的信息。
另外幾名原本不在指揮部的將領,在得知消息後都以最快速度趕回城內,一同參與這場會審。爲了確保審訊內容不會外泄,這次指揮部沒有再讓葡萄牙人蔘與進來——甚至連捕獲菲律賓總督這件事都沒有立刻知會葡萄牙人。冉天祿因爲會說西班牙語,又是安全部的人,而且熟知本地人文地理,自然就成了這場會審的翻譯。
這場會審從入夜後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天明,阿拉貢內斯在這一晚並沒有遭受嚴刑拷打,而海漢這邊具體獲得了什麼樣的訊息,也只有參與審訊的這幾人才知道。
冉天祿在審訊結束後得到了爲期半天的休息時間,讓他先去睡個覺,然後再繼續跟進這件事。至於他原本負責的事務,則全部暫時停止,將精力先全力放到指揮部這邊的翻譯工作上。
除了這次率領海漢軍出征馬尼拉的幾名高級將領之外,冉天祿大概是對目前狀況瞭解最多的人了。也正是因爲如此,他幾乎可以篤定海漢接下來對馬尼拉地區的接收工作會比之前要平順得多。而這種轉變,都是來自於昨晚那場通宵審訊。
審訊室裡並沒有出現冉天祿預計的血腥酷刑,雙方只用了不到半小時來討價還價,達成一致條件之後,阿拉貢內斯便按照海漢的要求,詳細吐露了西班牙在本地的經營狀況,以及目前外出逃難的西班牙人在北部平原的幾處主要藏匿地。
而阿拉貢內斯用合作態度換來的,是自己的自由身。當然這個自由不是馬上就能獲得,他與海漢的約定是提供海漢所需的一切資料,而海漢在十五天之後就釋放他離開,或是派船送他去南海任何一處地方。
拋開追剿外逃人員不提,海漢需要收集的資料也有很多,關於本地的人口、物產、地理、氣候、開發狀況等等,這些東西也不是阿拉貢內斯在一個晚上就能全部說清的。很多信息也還需要一點時間去落實其真實性,所以纔會與阿拉貢內斯約定了半月之期。
至於半個月之後該去哪裡,阿拉貢內斯暫時也沒確定下來,反正他知道馬尼拉一丟,自己的政治前途基本上就算是走到盡頭了。這個消息傳回國內,不管找誰應該都保不住自己的官帽了,而且多半還會被治罪下獄。當下理智一點的做法,就是乾脆在遠東地區落腳,今後不要再回國了。
以西班牙在南海地區的經營狀況,要再找一處殖民地落腳也不是太難,但前提是海漢人在短期內不會再繼續針對西班牙展開類似的軍事行動,否則以那些小殖民地的武裝水平,根本就不要妄想能夠抵抗海漢入侵。
但不管怎麼說,只要能夠脫離海漢的牢籠,對阿拉貢內斯就是一條活路。他知道像自己這樣的西班牙官員被抓到最後絕無幸理,就算不死也會被用來壓榨贖金,而他如今已經拿不出能爲自己換得自由所需的錢財了。既然眼前有一線生機,那他就要盡力伸出手去抓住這根救命稻草,哪怕他明知這種所謂的“合作”其實性質與叛國無異,也只能閉眼裝作不知,先設法讓自己脫身再說。
海漢這邊倒是巴不得抓獲的西班牙官員都能有阿拉貢內斯的這種“覺悟”,將所掌握的各種專業領域的信息都吐露出來,省去海漢嚴刑逼供的麻煩。因此對於阿拉貢內斯爲這種“合作”所開出的條件,將領們出奇地意見一致,認爲完全可以在掏空他腦子裡的有價值情報之後放他離開。而且阿拉貢內斯向海漢所提供的這些信息,大多都需要長期的記錄和統計才能得到,根本不是能用金錢衡量的價值。
對冉天祿這個翻譯而言,很多信息是他在馬尼拉待了這麼長時間也依然尚未接觸過的領域,軍方很大度地讓這些信息與安全部共享,不過國防部軍情處理所當然也會存下一份檔案。
在對這些信息進行整理歸類的同時,海漢軍戰後的記功工作也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之中。海漢軍此次攻打馬尼拉的行動堪稱順利,幾乎是行雲流水般完成了一系列的作戰任務,比預計的交戰狀況要輕鬆得多。而海漢軍能有這樣的表現,首先必須要記功的便是來自安全部和軍情處所提供的各種關鍵情報。特別是安全部以冉天祿爲代表的諜報人員,收集了大量軍政信息,爲海漢軍制定進攻計劃提供了比較詳盡可靠的參考資料。 шшш☢ TTKΛN☢ ℃ O
而在海漢軍攻打馬尼拉城期間,安全部的配合也起到了明顯的作用,光是潮升商棧這一處地方,就給西班牙守軍制造出了極大的麻煩,而且還收穫了一筆由西班牙神父主動送上門來的意外之財。戰後要論功行賞,冉天祿這次算是立下了潑天大功了。雖說他之後險些放跑了潛逃中的菲律賓總督,但好在反應夠快,最終還是協助軍方將人抓了回來,也算是將功補過了。而且若不是鬧了這麼一齣戲,那阿拉貢內斯還不知道會在外面躲多久,一時半會還真未必能逮到他。
顏楚傑對於冉天祿的表現十分滿意,在遞交給執委會的請功報告中對其大加讚賞,甚至建議將他的工作關係從安全部調到國防部軍情處來,以便能充分發揮他在諜報工作方面的能力。當然了,如果國防部真送了這麼一紙調令去安全部,那何夕看到了肯定會冷笑幾聲,然後把調令撕成紙渣扔掉。
如果不出意外,冉天祿的功勞除了能讓在安全部內部的升遷中獲得一個比較理想的回報之外,執委會也會給予他相應的嘉獎。比如兩個月之後的國慶節,每年都會例行公佈一批受到執委會嘉獎的個人和集體,而像冉天祿的功勞,應該足以爲他自己贏得一枚由執委會頒發的勳章了。
除了冉天祿之外,將以個人名義評功的還有特戰營營長高橋南,上尉孫真,軍情處駐馬尼拉的干將方鵬,海軍“黑鯊”號船長武森等等。他們在作戰過程中各自都有不凡的表現,戰後的升遷肯定是少不了。特別是特戰營營長高橋南,很快就會迎來部隊的編制升級,而他也將水漲船高,從營長升爲團長,軍銜也將從少校再連升兩級,提拔爲上校。
由於海漢陸軍目前的最高編制全部都停留在營級,特戰營應該是第一支編制升級的部隊,而高橋南的上校軍銜,大概也會在一段時期內冠絕全軍,成爲歸化籍軍官的第一人。
當然了,對高橋南本人而言,不管是少校還是上校,他並不是那麼在意,只要自己的部隊能一直有作戰的機會,直屬指揮官仍然是錢天敦不變,滿足這兩個條件,對他來說便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