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個話題討論下來都未能取得共識,這也讓托馬斯略感受挫,雖然他也料到要說服施耐德並不容易,但雙方在這些問題上所存在的分歧如此之大,的確是有些超乎了他的預計。
不過托馬斯倒也不會認爲這些意見分歧會影響到兩國的關係,畢竟雙方目前的合作是處於互惠互利的狀態,如非必要,誰也不會主動去破壞這種狀態。只要共同利益大於分歧,兩國的合作關係就不會惡化。
爲了挽回這次會談的氣氛,托馬斯決定在結束談話之前,還是再聊幾句雙方能夠達成共識的話題。
“施耐德先生,我今天出門之前看了報紙,貴國這次要舉辦的外軍留學人員大比武活動,似乎跟往年有些不一樣了。”
施耐德聞言點點頭道:“執委會和國防部都很重視今年的活動,希望能夠通過這樣的比武來展示我國對盟友提供的軍事援助成效,讓更多的國家瞭解軍事聯盟的作用和必要性。”
“那看來今年的比武活動,到場觀戰的嘉賓會比往年多出不少了……”托馬斯若有所思地應道。如果海漢擴大了邀請嘉賓的範圍,那不知道荷蘭人是否也會被列入受邀之列。
彷彿是看穿了托馬斯的想法,施耐德主動說道:“是的,這次我們打算邀請一些過去沒有參加過這個活動的嘉賓,比如說東印度公司駐三亞的代表……他們應該會很有興趣參與這樣的活動。”
“看樣子貴國是打算利用這個機會向外界展示一下武力了。”雖然對海漢的這個做法並不完全認同,但托馬斯還是大致能夠理解海漢爲何會作出這樣的安排。
“是展示一下盟友們的武力!”施耐德不急不慢地更正道:“我們要讓外界意識到,這個軍事聯盟中的每一位成員,都擁有不可忽視的實力!”
“我會期待在這個活動上看到各國軍人的優異表現。”托馬斯微笑着應道。
葡萄牙並沒有向海漢派遣軍事人員受訓的安排,恰恰相反的是,在與海漢建立起軍事合作關係之後,葡萄牙曾在很長一段時間內陸續派遣了軍人到三亞,協助海漢訓練火槍兵和炮兵。
雖然海漢所掌握的軍事科技要遠遠領先於葡萄牙,但在早期武器裝備和訓練水平都比較原始的條件下,葡萄牙人的幫助的確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當然這樣的幫助也並非無償提供,海漢的軍工製造能力正好可以彌補葡萄牙人在東亞地區無法自行量產製式武器的短板。葡萄牙人所要訂做的制式武器,也只有海漢才具備足夠的工業能力來接下訂單,甚至還有餘力生產更多的數量,讓葡萄牙人運回國內供應給本國軍隊裝備使用。
因此葡萄牙在海漢的盟友當中,一直擁有特殊的地位,雖然因爲種種原因,不可能得到海漢的完全信賴,但葡萄牙與海漢在某些軍事項目中的合作,卻達到了其他盟友難以企及的程度。而對於海漢軍事實力的瞭解程度,葡萄牙人毫無疑問也是海漢盟友中的第一名。
類似外軍學員大比武這樣的活動,海漢不會刻意對葡萄牙人隱瞞,基本上每次舉辦這樣的活動,海漢軍方都會主動向葡萄牙人發出觀摩邀請。當然今年的情況略有不同,因爲邀請對象的範圍會較往年有所擴大,所以今年的邀請函大概就不再由軍方獨家操辦,外交部也會介入其中。
外交部負責此事的官員是外事司的田徵,由於這對外事司來說是一個新活,邀請對象的名單還需要與國防部進行商議,田徵不得不主動造訪國防部,以便能做好溝通工作。
田徵在衙門裡當差的日子其實已經不短了,不過進國防部辦事,他還真是第一次。爲了避免節外生枝,田徵還特地找了去年陪同朝鮮世子環島考察時同行的陸軍上尉蓋良才,讓他先打聽了一下負責此事的具體部門和人員。
蓋良纔去年參與環島考察任務本身就有鍍金的性質,雖然任務過程中出現了一些波折,但好在他應對穩妥,最終成功護衛李凒一行完成了考察行程。任務結束之後,蓋良才很快就被安排去軍校進修,完成爲期兩個月的進修學習之後便接到調令,到國防部裡當了一名作戰參謀,也算是升遷成功了。
而當時一起執行任務的田徵、蓋良纔等人,也因爲這段行程而結下了交情,後來也時常會有來往,因此當田徵找到蓋良才幫忙的時候,他便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田徵按照約定的時間抵達國防部的時候,蓋良才已經提前等在大門外,見他到了便迎上來招呼道:“田大人!”
“蓋大人!”田徵也作揖還禮道。其實兩人並沒有這麼生分,私下裡也是以兄弟相稱,不過這國防部人來人往,若是兩人顯得太親密,說不定會招致閒話,所以都是作出了一副公事公辦的姿態。
蓋良才簡單寒暄兩句,便帶着田徵進了國防部,途中壓低了聲音對田徵道:“我已問過,負責此事的是政宣司的陸挺少校,此人能說會道,善於交際,田兄不必擔心有什麼問題。”
田徵連忙低聲謝過。實際上他這任務也沒有什麼特別棘手的地方,邀請對象的名單主要還是以軍方的意見爲準,外交部這邊只負責查漏補缺,負責與非軍事人員的邀請對象接洽。田徵提前找蓋良才幫忙打聽消息,也只是爲了求穩而已,此時聽說對方是好打交道的人,頓時就放心多了。
陸挺入伍的時間要比蓋良才早得多,當年海漢軍還處在海漢民團時期,陸挺便已經在軍中當了一名文書。後來他因爲具備一定的文化基礎,就被調去了政工宣傳的部門任職。雖然文職官員升遷的速度比不了作戰部隊的武官,但陸挺畢竟入伍早,這麼多年憑着資歷一步一步往上走,如今也已經升到了少校,比蓋良才還高了一級。
陸挺的工作比國防部的大多數官員都更清閒一些,他不需要花太多時間去研究各種訓練計劃,演習方案和戰例,只要處理好上面安排的各種宣傳任務就行了。
這些宣傳任務並不僅限於在軍隊內部進行,對民間以及對外部的宣傳也同樣重要。早年間負責這一塊事務的文職軍官人數不多,每個人都得親自提筆撰寫各種文宣資料。
不過如今軍中也招了不少有文化的年輕人,陸挺手底下甚至還有兩個在大明考上秀才功名的讀書人,所以多數時候也不需要他自己動筆桿子了,只要佈置一下工作,審審稿子就行。真正需要他親自動手的處理的事務,一個月可能也就那麼四五件而已。
而此次安排大比武活動的邀請對象,便是這爲數不多的四五件任務之一了。
事實上往年這個活動的邀請名單和相關的邀請函,也都是由陸挺這邊在負責操辦,所以這個事情對他來說算是熟門熟路。不過今年上頭想有所變化,加大這個活動對外宣傳的力度,因此就不能再照着往年的企劃抄一遍交差了。而且今年的邀請對象要與外交部一同商議擬定,這就意味着得做更多的工作才能完成這項任務。
不過陸挺倒也不急,只要外交部別派個刺兒頭過來協調此事,那大家完全可以坐下來一邊喝茶一邊完成這項工作,並且能夠趕在時限之前將邀請函發到受邀對象手中。
陸挺正盤算着這事,訪客便到了,來者是上尉參謀蓋良才和外交部的官員田徵。
外交部官員來訪有人引見這不奇怪,不過引見他的居然是一名上尉參謀,這倒是讓陸挺稍稍有些詫異。
蓋良才大概也料到了陸挺的困惑,便主動向其說明了自己與田徵的交情從何而來。
“去年儋州襲擊事件破案之後,在報紙上刊登的有關文章都是陸挺少校執筆,那時候可是多虧了少校的文章替我們作了宣傳,否則在下大概還沒機會調入國防部任職。”既然提到了當初的經歷,蓋良才也沒忘了順便給田徵提一句陸挺與此相關的事蹟。
“原來如此!當時我也拜讀過少校的文章,不愧是國防部的筆桿子,把那次任務中的經歷寫得好精彩!”田徵也知情識趣地配合着給陸挺送上一頂高帽。
“兩位實在是過譽了!”陸挺聞言也很是開心,作爲一個文人,能被別人記住自己的作品,這的確算是一種特別的褒獎。
當時由國防部在《海漢時報》發文說明儋州襲擊案的情況,當然也並非全部真相,安全部參與調查的部分就被特意隱去不提,以免公衆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那個神秘機關頭上。
陸挺雖然沒有親自參與案件調查,但事後根據情報部門和行動人員所提供的詳細報告來撰寫一篇報道,倒也不算太難。但時隔大半年之後,他在第一時間並未想起田徵這個名字曾經出現在他所撰寫的一篇宣傳稿中,直到蓋良才主動提及那次考察行動,他纔想起來面前這兩人在那次行動中曾是搭檔。
這樣說起來,三人也算是有過隔空打交道的經歷了,關係頓時拉近了許多。陸挺吩咐勤務兵,去泡一壺好茶,打算慢慢來談工作的事情。
不過蓋良纔有事在身,卻沒有多坐,既然引見的目的已經達到,他很快便起身告辭,讓兩人商議正事。
蓋良才走後,田徵便主動開口道:“在下是第一次接觸此事,還有諸多不明之處,聽聞過去幾年的活動都是由少校操辦,還請多多指點!”
“這項活動其實是作訓司操辦,我這邊只是負責宣傳方面的事務,相當於是給作訓司打下手而已,可沒有田大人說得那麼風光。”陸挺笑着應道:“不過打下手也有好處,就是沒那麼累,我們只要擬定一下邀請對象的名單,寫寫邀請函,完了寫幾篇文章吹捧一下這個活動,就算是交差了。對了,今年你們外交部加入之後,大概接待工作會做得更細緻一些,那可就是田大人你的任務了。”
田徵道:“在下今日過來拜訪少校,便是要請教這擬定邀請名單之事,還請少校不吝賜教。”
“賜教不敢當,我便與田大人簡單說說這事吧!”陸挺說到此處,勤務兵送茶進來,他便先停下了話頭,親自替田徵斟了一杯茶。
田徵謝過之後,他才接着又說道:“往年這個大比武活動也舉辦過幾次,不過都未曾對外公開,所以受邀到現場觀摩的外人也不多,田大人估計也能想到是哪些人。”
陸挺說到這裡又停下了話頭,眼光望向田徵。田徵知道這應該是對方想考一考自己的見識,便斟酌着應道:“福建許家肯定是受邀對象之一,安南鄭氏應該也少不了……不過今年辦活動的大致日期都已經定了,這個時候再發邀請函,會不會來不及?”
陸挺道:“這倒不用擔心,田大人說的這兩家算是我國的老朋友了,常年有人在三亞接受我國提供的軍事訓練,所以我們要舉辦這樣的活動,都會提前知會他們。”
田徵道:“這樣說來,那應該還會有幾家提前得到邀請。”
陸挺點點頭道:“只要目前有人員正在三亞接受軍訓的,我們都會邀請。離得遠的,我們會提前發出消息,或者邀請他們派駐三亞的代表。總之,不會讓我們的合作伙伴錯過這種重要的活動。”
田徵道:“既然如此,那今年邀請範圍會有所擴大,也就是說我們還將會邀請一些並沒有派人到三亞受訓的勢力?”
“你的理解沒錯。”陸挺對此表示了肯定:“上頭希望擴大這個活動的國際影響力,所以我們還得邀請一些本身具有一定身份地位的人物,這就是我們接下來要做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