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舞丹還待說些什麼,錢天敦接着又道:“這裡是軍營,不是你家!別把這當成了驢友出來徒步旅遊,我們這是在行軍打仗!我現在是看在同事的關係上跟你說這些,你不要逼我使用軍規,那樣子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羅舞丹又氣又怕,最後忿忿地一跺腳,終於還是一言不發地轉身離開了。錢天敦朝她離開的方向努努嘴道:“派兩個人盯着她,不要再讓她到處走動了!”
對於羅舞丹這樣的非軍方人員參與軍事行動,錢天敦一向都是比較反對的。有鑑於宣傳機關在過去半年中對軍方所表現出來的態度,他認爲羅舞丹的存在非但不能給這次的行動帶來任何好處,反而還會礙手礙腳——戰場上廝殺那就是以命搏命,而且打南越部隊很有可能是一邊倒的局面,誰知道她到時候會不會突然聖母附身,指責己方士兵的無情殺戮?
第二天清晨六點,營區中響起了起牀號。在簡單吃過早餐之後,各個連隊便收拾行裝再次登船。由於當天海況不佳,浪大風急,爲了安全起見,船隊只能沿着海岸線緩慢前行,當天傍晚抵達了後世宜靜港所在的河口,並在當地河岸紮營過夜。第三天下午,自塗山半島南下的這支船隊終於抵達了目的地永安港。
鄭柏劃給先遣隊的五百民夫和前期到達這裡的三百名黑土港歸化民已經在這裡勞作了數日,在海邊搭建起了木製棧橋和碼頭,並按照工兵的要求在近岸處平整出了數塊場地,作爲部隊搭建營地所用。另外木製的庫房也已經建起了好幾間,並且作好了基本的防水處理。在軍警部的規劃中,永安港將作爲此次軍事行動的物資囤積點和不利局面下可以退守的沿海據點進行建設。
錢天敦抵達此地之後立刻用電臺與從大本營出發的另一支船隊取得了聯繫,得知他們距離此地也僅有不到三十海里了,當下便讓高橋南立刻組織一批民工,在港口東邊的小山上搭建標識方向的燈塔,以便讓另一支船隊能在入夜後辨識出港口的方位。
1月22日晚,來自勝利港的船隊也順利抵達了永安的港口,只比塗山半島南下的船隊遲了幾個鐘頭而已,基本按照事前的規劃準時抵達目的地,完成了這次具有歷史性的跨海會師。
不過重逢于越南東岸的軍人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寒暄,兩千多人突然在這個原本荒蕪的沿海地帶登陸之後,當然會有一陣小小的忙亂。特別是跨海而來的大本營部隊,這些民兵中的絕大部分人都沒有長時間乘船出海的經驗,甚至有很多黎苗士兵是生來第一次出海,經過幾天幾夜的海上漂泊之後,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都不太理想,有少數人因爲嚴重暈船而出現身體不適,需要進行調養才行。
而黑土港在這個方面無疑要表現得更好,由於錢天敦的有意識安排,黑土港的民兵經常都會在黑土港與塗山半島之間輪換駐守,因此大部分民兵都有較好的適航能力,抵達永安港之後並沒有出現大面積的身體不適狀況。
當晚靠着火把照明安排好這上千人的駐紮之後,時間已經過了午夜。但軍官們可沒打算這麼早就休息,在簡單吃過一點東西之後,顏楚傑就立刻召集了各個連隊的指揮官,開會討論目前的備戰情況和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按照軍警部的計劃,部隊到達這裡之後,至少要先進行一天時間的休整,再考慮是否要立刻前出到交戰區參與接下來的戰鬥。作爲先遣隊被派到前線的穆夏柏和馮安楠在前線親眼見證了這段時間雙方交戰的狀況,他們也在今天提前回到了永安港,以便及時將目前所知的戰況傳達給剛剛抵達這裡的戰友們。
先遣隊的準備工作可以說做得相當紮實,穆夏柏首先拿出了圖文資料向衆人說明了戰場的地理環境狀況,並簡要分析了山嶺戰線的構築特點和雙方攻防的基本戰術思想。接着馮安楠用電腦放映了幾段發生在山嶺戰線的攻防戰錄像,並對雙方在戰鬥中的表現和得失進行了評點。這樣的資料分析方式,無疑要比簡單的口頭描述形象得多。
最後是由穆夏柏對前期所偵查到的情況作總結:“首先我必須提請各位注意的是,雙方交戰部隊的士氣和作戰能力並不像我們事前想象的那樣不堪一擊,雖然我們在武器和戰術上都有很大的優勢,但也不能忽視我們的部隊在作戰經驗和數量上與對手所存在的差距。這些猴子兵裡面悍不畏死的亡命徒大有人在,我們的士兵卻是第一次踏上戰場,我希望各級指揮官都能重視到這個問題,千萬不要輕敵!對方雖然是冷兵器部隊,但不要忘了冷兵器也是一樣能殺人的!”
在剛纔看過了戰場實地錄像之後,所有人都已經對冷兵器戰爭的殘酷性有了更爲直觀的認識。這些血淋淋的交戰場面可並非好萊塢大片,其中沒有任何的電腦特技加工成分,更沒有事前的動作排練,全是實打實的殺戮,殘酷得足以讓人心生寒意。雖然在座的這些軍官們在穿越前都有過從軍的經歷,但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真正見識過這樣的戰鬥場面,如果不是有這麼直觀的參考資料,恐怕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仍然還會抱有很輕鬆的心態去面對接下來的戰鬥。
穆夏柏接着說道:“其次,在戰場的選擇上,山嶺陣地的確是一個非常好的防禦陣地,但對我們的火槍部隊來說,卻並不是一個最理想的戰場。由於環境的限制,雙方遠程火力輸出的有效距離都非常有限,火槍沒有任何的射程優勢可言,如果要在山嶺陣地投入火槍兵,那麼必須保持密集作戰陣形的火槍部隊反而容易受到密林邊緣南越弓箭手的覆蓋式攻擊。因此我個人認爲在交戰區以南,南越軍的側後方選擇一處登陸戰場發起攻擊,作戰效果應該會優於山嶺陣地。”
這一點與軍警部在大本營製作的基本作戰方案几乎是不謀而合,爲此大本營還特地在出發前安排了兩次大規模的登陸作戰演習,讓士兵們熟悉如何由海到陸發起攻勢。當然了,要在這裡執行這種登陸作戰的難度,肯定大大超過了大本營的演習水平。對海漢民團來說這裡不但地理環境陌生,而且很可能在登陸階段就遭到對手的攻擊襲擾,稍有不順就可能會變成一出悲劇。
“第三,根據我們現在所瞭解到的情況,南越的海上力量的確非常虛弱,他們現有的船隻噸位多在二十噸左右,最大的也沒有超過三十噸,並且數量非常有限,不足以對我們構成海上威脅。而從這裡往南直到廣治的路上交通線,也都非常靠近海岸,我建議指揮部可以考慮多派出幾艘船,到南越控制區內進行破襲戰,打擊他們的後勤補給線。”
說到這裡穆夏柏頓了頓,眼光轉向了錢天敦道:“錢中尉目前帶的連隊一直在進行有針對性的野外戰鬥訓練,我認爲這個連隊應該會很適合執行這類敵後襲擾的任務。”
錢天敦朝穆夏柏微微點了下頭,表示謝意。錢天敦所帶的這支連隊比較特殊,作戰思想上更崇尚進攻和快速機動下的游擊戰,甚至根本就沒有把防禦作戰當成基本訓練科目。就算穆夏柏此時沒有提起,稍後錢天敦也打算自行開口請戰。
顏楚傑聽完之後點頭道:“兩位這些天的辛苦沒有白費,我想這些資料應該已經很好地給各位敲響了警鐘。不要以爲我們武器佔優,隨便打打就能輕鬆取勝,要知道當初元軍和明軍南下的時候也是抱着同樣的念頭!戰略上我們可以輕視南越的猴子兵,但在制定和執行戰術的時候一定要保持足夠的重視才行!”
顏楚傑環視衆人,見沒有人表示異議,這才接着說道:“下面說說具體的作戰目標。根據先遣隊的偵查所得,南越軍目前的規模仍然保持在八萬人以上,其中作戰部隊和農兵加起來估計有五萬上下,以我們的現有兵力,不太可能把南越軍趕盡殺絕。當然,我們也沒必要那麼做。那麼我們的作戰目標是什麼?第一,打退南越軍的攻勢,至少要讓南越軍退回到交戰區以南三百里的廣治,並且要讓他們在短時間內沒有可能再次發動大規模攻勢。”
“第二,我們都知道南越軍中有一支火槍部隊的存在,而南越軍並沒有在山嶺陣地的攻防戰裡投入這支部隊,看來他們那邊也有懂行的人在。我們的目標就是成建制地消滅這支部隊,即便不能徹底消滅至少也要把它打殘打廢,要在一定程度上保證北越的軍事優勢。”
顏楚傑說到這裡,見錢天敦舉手,便點點頭示意他提出問題。
錢天敦道:“執委會以前是希望南北雙方保持實力均衡,但現在提出要保證北越的軍事優勢,這是不是意味着執委會的態度有所改變了?”
“對越政策是有一點小小的改變。”顏楚傑並沒有否認這一點,同時對錢天敦的政治敏感度也有了新的認識。
顏楚傑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熱茶,然後解釋道:“根據我們目前所掌握的各種資料綜合來看,南越地區應該已經有成規模的西方勢力介入,從時間上看,肯定比我們進入北越更早。如果放任下去,今後我們對南越地區的控制難度會越來越大。執委會認爲有必要藉助北越的力量,對南越地區存在的西方勢力進行打擊——至於說爲什麼不由我們親自出手,我相信在座的各位應該都明白的。”
顏楚傑的確不需要把話說得太透徹,這些事情已經在軍警部反覆討論過多次了。目前穿越集團所具備的海上力量並不足以跟西方勢力爲敵,冒然亮出招牌的後果很可能是自討苦吃。而且對於穿越集團而言,西方勢力除了是未來地盤擴張的競爭對手之外,同樣也是發展海上貿易的對象。執委會現在一心想要把三亞建成整個南海地區最大的自由貿易港,當然也不會排斥賺西方國家的錢,能不撕破臉的時候還是儘量不要撕破臉的好。
顏楚傑把這個話頭就此打住,重新回到了正題上:“我先前談到的兩點,是我們這次行動的主要作戰目標。至於說炫耀武力、震懾安南政權、鍛鍊部隊這些戰略上的意義,我就不說什麼套話了,大家都清楚。剛纔老穆說的有一點我特別贊同,我們選擇的戰場一定要適合我們自身的作戰方式,而不是被動地進行單純的防禦。特別是南越軍的火槍部隊,如果只是堅守山嶺防線,對方肯定是不會讓這支部隊投入戰場的,所以在交戰地區開闢第二戰場非常有必要!”
“這個偵查任務應該沒人跟我爭吧?”一直坐在顏楚傑旁邊沒說話的王湯姆終於開了口。
王湯姆這次以參謀長的身份加入到遠征軍當中,可以說出乎了很多人的預料——在接連幾次受到執委會委以重任並且圓滿完成任務之後,多數人都認爲他這次至少能撈個副總指揮,卻沒想到哈魯恭橫空殺出搶走了這個位子。
王湯姆自己倒並不是特別在意,相比於其他一些熱衷於指揮大部隊攻城掠地的軍警部成員,王湯姆更向往的是指揮一隻縱橫七海的武裝艦隊在海上進行作戰。而且參謀長這個職位也着實已經不低了,在整個遠征軍超過一千八百人的編制中算是第四把交椅,並且權限也很大,可以全權調動此時聚集在永安港的所有水上力量。
顏楚傑提出要在交戰區乃至敵後開闢第二戰場,那麼勢必要對南邊的沿海地區進行抵近偵查,對可能選擇的登陸區甚至需要登岸偵查,這種行動肯定是具有一定的危險性。而王湯姆有豐富的航海經驗,又有比較全面的軍事技能,偵察兵所要求的測繪、通信、野外生存、單兵作戰這些基本能力他都具備,而且最適合執行這個任務的帆船也莫過於由他長期駕駛的“飛速號”雙體船,綜合各種條件之下,這個任務簡直就如同爲他量身定做的一般。
不過出乎王湯姆意料的是,旁邊還是有人舉起了手。
錢天敦舉着手道:“你不要誤會,我並不是打算跟你爭這個任務,我只是打算合你一起去執行這個任務而已。”
王湯姆道:“就你自己?”
“當然不是。”錢天敦搖搖頭:“有這種鍛鍊的機會,那肯定得帶上我的連隊。如果後續有破襲戰要打,那執行任務的肯定是我的人,得先把他們帶過去熟悉一下環境才行。”
兩個人都顯得很輕鬆,似乎這只是一次很尋常的野外拉練,但在座的人都很清楚這種行動的危險性。一個連隊的火槍兵如果被成千上萬的南越軍給堵在岸上,那麼他們所具備的那點武器優勢也很難挽回人數的上巨大劣勢,危險性肯定大大超過了結成戰線,有強力炮火和防禦工事掩護的大部隊。不過作爲兩名當事人,卻都把這個任務視爲了證明自己專業能力的好機會,心中興奮的情緒要遠遠大於畏懼。
於是接下來的偵查任務,顏楚傑便作主交給了王湯姆和錢天敦負責。而王湯姆的“飛速號”裝載能力有限,爲了能帶上錢天敦的特戰連隊,就必須要調用“探索號”一起出航執行這個任務——這也是整個船隊中與雙體帆船航速差距最小的一艘船了。由這兩艘船出去執行任務,就算不太順利,但至少也能順利擺脫南越的海上追擊,何況“探索號”上配備了數門火炮,在近岸處也可以對己方部隊提供一定的火力支援和掩護。
當然王湯姆也並不是孤家寡人,和他一起行動的還有喬志亞、羅傑、石迪文和老摩根這幾個好基友。而且“飛速號”上所裝載的各式先進武器,也是他們信心的重要來源。有大量的自動武器作爲保障,這幾個傢伙就算是真遇到敵軍恐怕也會先停下來大幹一場再考慮撤退的事。
接下來會議的議程,基本便是圍繞着偵查行動的路線和行程安排的細節進行討論,衆人直到後半夜才各自散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最先從臨時碼頭出發的並非王湯姆等人,而是穆夏柏、馮安楠以及鄭柏的二兒子,此次北越受訓部隊的軍事主官鄭廷。他們將乘船前往交戰區,向鄭柏告知援軍已到的好消息,並且就接下來的作戰計劃作進一步溝通。在軍警部所策劃的作戰方案當中,還有不少需要北越軍進行配合的地方。
在他們乘坐的船離開碼頭一個小時之後,錢天敦帶着他的連隊也來到了碼頭上整隊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