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越使團除了應邀觀禮之外,還承擔着與海漢進行一系列貿易和軍事合作的談判任務。在兩個月之前的那場大戰結束之後,北越方面已經將海漢人的軍援視爲了必不可少的重要支持,未來幾年內內安南國內的形勢變化,在一定程度上就要看海漢人的支持力度如何了。鄭柞作爲與海漢人打交道次數最多的北越高層人士,再次被他的父親,北越政權目前的實際掌控者清都王鄭梉委以重任,率領北越使團造訪勝利港。而使團的副手同樣也是與海漢過從甚密的軍方人士,北越火槍新軍的指揮官鄭廷。
鄭廷的父親鄭柏是北越大將,爭江橫山一線的最高指揮官,而鄭柏算輩分是鄭柞的遠房堂兄,鄭廷的歲數雖然和鄭柞差不多,但兩人卻是叔侄關係。而鄭廷在戰場上的優異表現也在戰後得到了嘉獎,清都王鄭梉親自下令,將他原本的臨時指揮官身份轉正,並且模仿海漢人的編制,將新編成的炮兵部隊也撥給了這支新軍。在安南國內,鄭廷已經成爲軍界一顆正在冉冉升起的新星,可以說不亞於錢天敦在穿越集團內部的地位。
而作爲鄭梉的第一順位繼承人,鄭柞未來的政治前景也是一片光明,按照原本的歷史發展軌跡,鄭柞將在1654年接掌北越政權並封號西定王。派出這樣的叔侄搭檔訪問勝利港,也足見北越方面對這次出使活動的重視程度了。隨行的幕僚、僕役加上護衛人員,總共二百餘人,團隊規模的確也不算小了。
不過由於北越方面幾乎沒有能出得了場合的大型海船,因此這支使團不得不搭乘了海漢方面提供的海船。鄭柞準備在這次的會談內容上再加上一條,希望海漢方面能夠對北越提供造船技術上的支持。
這支由三艘船組成的船隊在航程中還發生了一個小小的插曲,因爲船上還裝着不少運回海南島的貨物,中途便在崖州城外作了短暫的停靠,卸下了一些要在當地市場上發售的貨物。船隊從崖州再次出發的時候,好事的羅升東居然派了兩艘戰船出來護送,結果還搞得船上的北越使團一陣緊張——畢竟他們的到訪並沒有跟大明提前打招呼,這要是被大明水師抓到可是一個不小的把柄。
當然隨後的事實證明了鄭柞等人的擔心純屬多餘,正如海漢人在出發前向他們擔保的那樣,大明方面絕對不會過問升龍府派人到瓊州島活動這件事。大明的戰船爲海漢人的商船護航,這已經充分表明勝利港附近的大明地方官府完全就是跟海漢人一個鼻孔出氣。
在有驚無險地抵達了勝利港之後,鄭柞等人似乎有點明白了爲何大明的地方官府會對海漢人如此的客氣——這港灣外密佈的炮臺,巡邏於海灣中的新式炮艦,無一不是在向外來者們展示着海漢的實力。進到港灣之後,遠遠就能看到碼頭上密密麻麻停靠的帆船,大大小小足有三四十艘之多。當然這些船並不都是屬於穿越集團,不過在北越使團看來,這似乎已經足以說明當初海漢人爲何有能力組織起上千人的部隊跨海作戰了。
作爲與鄭柞有過會面經歷的海漢高層,陶東來親自到碼頭迎接了載譽而歸的特戰連隊和北越使團。不過由於北越這個使團的規模太大,要全部安排到一號基地內入駐幾乎不可能,港口商務區的客棧倒是能住下,但鑑於其身份比較敏感,執委會也不願讓他們過多地在公衆場合曝光。執委會無奈之下,只能選擇將勝利港小學暫時停課,提前把教室騰出來佈置成營房,安置這支北越使團。
按照執委會的計劃,整個週年慶活動將從四月一日持續到四月五日。當然在此期間並不是整個轄區內全部放假,各單位仍然是分期輪流休,但不負擔生產任務的港區倒是有大部分人員都能在四月一日享受到難得的假期——當然所謂的假期並沒有什麼自由時間,基本也就只能在會議室裡度過了。
執委會並沒有爲週年慶準備花樣繁複的慶祝活動,因爲在週年慶期間,整個穿越集團的領導層和機構制度都要進行比較大的調整,除了個別脫不開身的技術性崗位之外,大部分穿越衆都有連場的會議要參加。
四月一日是全體大會,將當場統計並公佈下一屆執委會的執委人選,同時有一系列已經作出的機構和人事調整決定也會在全體大會上公佈。
四月二日各個部門單位都會召開單獨會議,貫徹一下新一屆執委會的最新決定。
四月三日則是各部門單位的宣傳活動日,主要是向各單位的歸化民工作人員傳達會議精神,讓本地民衆能初步瞭解新一屆執委會的執政方向。
四月四日是週年慶期間的重頭戲,集合海陸兩軍的大型閱兵活動。據軍警部透露出的消息,此次的閱兵式規模還將大大超過去年年底的那次閱兵,屆時不但有海漢民團及預備役民兵的參與,軍警部還會組織一個專門的穿越衆軍官方陣出席閱兵式。並且在閱兵式結束之後,還會在田獨河入海口進行大型兩棲軍演以壯聲勢。另外當天還會對遠征中立下戰功的一部分將士進行公開授獎,據悉第一批歸化民基層軍官極有可能就會在這天的授獎當中誕生。
四月五日商務部在港區會有一次大型的產品展銷會,期間除了各種產品推廣、貿易洽談的活動之外,還有一個重頭戲就是“瓊聯發”在勝利港的掛牌儀式。
四月一日,港區榆林巡檢司大院。
魏平打着哈欠推開房門,來到院子裡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他在三天前才從崖州回到勝利港,因爲與羅升東一起敲定了章通判和他姐夫在這幾天造訪勝利港的事情,執委會現在對他已經另眼相看,除了行動自由之外,在港區的管理問題上也更多地倚重於巡檢司。巡檢司大院建好之後,魏平和他的小夥伴們便從一號基地外的小院搬遷過來,平時辦公和住宿都在這裡。
隨着進駐勝利港的外來機構越來越多,本地的非歸化籍明人數量也在逐步增加。截止民政部門在三月的統計數據,勝利港地區的非歸化籍明人數量已經超過千人,其中有一半多都是隸屬於各個來外機構的工作人員。現在但凡是跟海漢有頻繁貿易往來的客商,基本都選擇了在勝利港設立常駐機構,少則數人,多則近百人,比如“福瑞豐”在勝利港開設的生意,就長期駐有各類僱員共七十餘人。
瓊州島本地的明人還好說,海漢保安隊就足以打發那些不太安生的刺兒頭。但對於那些來自大陸的外來人員,海漢保安隊的執法手段就很難找到名正言順的理由——畢竟到目前爲止,執委會不管對內對外,都還是承認勝利港依然是大明領土,接受大明律法管理。這樣一來,崖州官府駐勝利港的唯一地方治安機構榆林巡檢司的作用便再次凸顯出來。
相比不便對民間事務插手的崖州水師,榆林巡檢司在職能分配上就具有先天優勢,外來的務工人員或許不會賣海漢保安隊的賬,甚至有人還會在背後把這些身着黑色制服的保安罵作“黑皮狗”,但往往對巡檢司卻有一種天然的畏懼感。現在遇到海漢保安隊不便出面處理的狀況,幾乎都是由巡檢司這邊出動去擺平事情,有時候甚至會因爲自身人數太少而疲於奔波。任亮前些天已經找魏平談過話,稱軍警部打算從保安隊借調一些人手安排到巡檢司,以“臨時工”的名義協助巡檢司的日常執法行動。
魏平雖然不太明白什麼是“臨時工”,但也知道海漢人這是打算往巡檢司裡摻沙子。只是他心裡再怎麼清楚,也不敢反對任亮的提議,畢竟現在整個巡檢司都是要靠着海漢人才能吃飽飯,想要好好賺錢,那還是順着海漢人的意思比較好。雖說現在要看海漢人的臉色辦事,但個人收入比起過去已經多了起碼十倍,而且也並沒有明顯低人一等的感受,起碼像任亮這類的海漢首領有個什麼安排,都還是用商量而不是命令的口氣在和自己溝通——用海漢人的話來說,這叫做尊重。
在一月的大戰結束之後,到港的北越移民數量大增,巡檢司的日常事務也逐步繁忙起來。按照港區管委會的安排,保安隊在碼頭上維持移民登岸秩序的時候,巡檢司同樣也得配合行動參與其中。好在這些來自北越的移民中大部分都被直接送進了勞改營,倒是不需巡檢司這邊跟進。
“今天誰負責去拿早飯?誰懶病又犯了?”魏平看着空蕩蕩的飯桌,不由得有些不滿地責問道。巡檢司現在的駐地距離基地的食堂有一段距離,早上一般都是安排兩個人去食堂把所有人的早飯一起領回來,不過偶爾也會有人睡過頭忘記了這事。
“魏哥,不是我們沒去拿,而是今天出不去啊,外面都封路了,保安隊的人說今天所有人都不能去基地那邊了。”立刻有手下應聲解惑:“說是過會兒食堂那邊會安排人送飯過來,叫我們就在巡檢司裡等着。”
“搞什麼鬼!”魏平一聽這話皺了皺眉頭:“待我出去看看!”
剛走到門口,任亮帶着幾個人推門進來了:“魏巡檢早啊,給你們送早飯來了。”
“任先生,這怎麼擔當得起!”魏平趕緊轉頭對手下喝道:“你們還傻站着幹嘛?要等着喂到嘴裡嗎?還不過來接着!”
魏平一邊指揮手下上前幫忙,一邊忙不迭向任亮道歉:“這種粗活,讓我這些不爭氣的小弟們去做就好,何必勞動任先生大駕!”
“也沒什麼,主要是過來跟你打聲招呼,今天港區戒嚴管制,所有的治安行動暫時由保安隊和民團接手,你們巡檢司今天就放假一天吧。但最好都待在這裡,不要出門,以免發生誤會。”任亮倒是很隨和,向魏平解釋了一下自己的真正來意:“三頓飯都會有人送來,有什麼需要可以跟街上執勤的保安反映。”
魏平先是愕然,接着便點頭應道:“任先生既然吩咐了,在下一定照做不誤。”
魏平也不問事情緣由,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任亮。任亮走後,魏平手下當中纔有人問道:“魏哥,這海漢人又是在唱哪齣戲?”
“甭管他們唱哪齣戲,你我兄弟只要按吩咐照做就是,少打聽那些不該知道的事情!”魏平喝斥幾句便住了口,沒有再就着這個話題說下去。
以魏平所能接觸到的消息層面,他所知的情況比這些普通手下要多得多。海漢人在這幾天裡會有很多大動作,這一點魏平是很清楚的。比如昨天到港的那兩船安南人明顯不是普通移民,連海漢人的首領陶東來都親自到碼頭上迎接去了,而且那支船隊所停靠的三號棧橋附近也早早就被保安隊的人隔離開了。前幾個月到港的安南移民少說也有二三十船人了,魏平可沒見哪次移民船到港時有過這麼大的動靜。
魏平所注意到的另一件事,就是前幾天一號基地門口還擺着一個玻璃票箱,據說是所有海漢人在這幾天裡投票選出下一任的執委會人選。按照貼出來的公示,投票應該在昨天就已經截止了,魏平猜測這結果大概會在近兩天就會公佈出來了——或許就是今天。
想到這裡,魏平覺得自己已經摸到了一些頭緒——海漢人既然是全員都參與了投票,那公佈結果的時候,多半也會都集中在一起。如此一來,海漢人暫時封閉勝利港的街道,其目的明顯就是爲了自身安全着想了。
魏平的猜測雖然不是全中,但離實際情況也相差不大了。事實上軍警部從頭一天晚上就開始施行宵禁,整個港區的禁令將持續到四月一日晚上,在此期間如無特殊原因,所有普通民衆均不能接近一號基地外臨時設立的武裝關卡,部分特殊單位例如榆林巡檢司和崖州水師辦事處,則是直接就被下令禁止出行了。
這麼做的目的自然是爲了確保穿越之後的第一次全體大會能夠順利安全地召開,畢竟絕大部分穿越衆都在這天集中到一號基地參與會議,安保問題肯定是重中之重。爲此除了出動全體保安隊之外,軍警部還特地從東岸的軍營調了一個連的民團兵過來,在一號基地的南北兩處大門外設立了武裝關卡。
雖然執委會很早就已經開始安排這次全體大會,但到了四月一日這一天,真正能夠與會的穿越衆也只有大約七成多一點,除了駐外人員之外,一部分重要的生產崗位上也必須留有技術人員充當監工才行。另外還有一批負責防務的軍方人員,也因爲要留守第一線而無法參與這次大會。
由於與會者超過三百人,一號基地裡也沒有這麼大的會議室可容納如此之多的與會者,會場最後被安排在了一號基地正中的路口小廣場。爲此建設部還專門搭建了一個大型晴雨棚,棚下的會場並沒有主席臺的設置,只在最前面搭建了一個底座稍高的發言臺,而現任的執委,新的候選人和一些重要單位的負責人,都在會場前排就座。
上午八點半,穿越衆陸陸續續開始到場就座。九時許,在經過人數清點之後,作爲會議司儀的寧崎宣佈第一次全體會議開幕。不知是誰帶了頭,人羣中開始響起了掌聲,並且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密集,其中還夾雜着幾下不太和諧的口哨聲。
直到這一刻,與會者們才真正感受到穿越到這個時空已經足足有一年的時間,而在這充實的一年當中,他們已經做到了很多以前根本無法想象的事情,並且通過共同的努力,讓穿越集團成功在勝利港紮下了根,發展的速度甚至比他們在穿越之前想過的更快,更順利。要知道在穿越之前,籌委會已經就各種可能發生的極端情況作過預警,天災人禍不一而足,大多數人都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態參加了最後的穿越行動。
但穿越之後的這一年其實並沒有他們預計的那麼艱苦,除了最初幾個月因爲勞動力缺乏而不得不靠着自身來完成大量體力勞動之外,其實並沒有面臨過太大的外部壓力,穿越集團向外擴張勢力的腳步遠比當初的計劃要快,有一些規劃甚至提前了一兩年的時間便已經投入了實施——比如駐廣辦已經在進行之中的金融機構和金融制度的推廣活動,在原本的計劃中至少要到穿越之後第二甚至第三年纔會在外地開展,而有關部門的努力最終讓這一計劃得以大大提前,並且爲穿越集團的外貿發展增加了巨大的推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