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車次調度環節所存在的技術問題,目前這條鐵路線上安排的車次密度還難以實現當初建設部和交通部的設計貨運水平,雖然這個局面是多方面原因造成的,責任也不是算在某一個部門頭上,但作爲昌化石碌工業區的主管官員,鋼鐵產量的壓力卻是實實在在地壓在了喬志亞身上。要知道執委會對他在這個職位上盡職與否的主要考量標準就是鋼鐵產量,至於其他的民生、治安、生產安全等等,那倒是次要問題了。
然而次要問題也並非就能夠輕易地忽略掉,喬志亞還在爲鐵路車次安排絞盡腦汁的時候,石碌鐵礦的工地上也出現了一些狀況。
喬志亞在接到了田葉友的電話通知之後匆匆地趕到了礦上,剛剛動工開採僅僅半個月的一號礦坑發生了坍塌滑坡事故,將正在坑底作業的勞工埋在了下面,目前傷亡人數還不詳。這對於喬志亞來說簡直就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沒把鐵路的運力問題解決,這邊的生產源頭又出了新麻煩。
喬志亞的辦公室距離礦區並不遠,翻過一個山坡就到了。他抵達這裡的時候,正好看到一羣灰頭土臉的勞工從作業區撤出來,其中不乏有頭破血流,躺在擔架上被擡出來的傷者。
喬志亞叫住一名認得的工頭問道:“田礦長人在哪裡?”
“報告首長,田礦長下到礦坑裡查看情況去了。”那名工頭有些惶恐地應道。
“趕緊去把他叫上來!”喬志亞急道:“礦坑才塌了方,再出事怎麼辦!”
工頭應了一聲,一路小跑着去找田葉友了。石碌這裡的開採方式與田獨鐵礦一樣,都是露天開採,以螺旋狀的採掘方式不斷將礦坑擴大、挖深。這樣的方式肯定比坑道式開採的危險係數小得多,但也並不代表其安全度就有多高,塌方和滑坡都是這種礦坑裡時常會發生的礦難,只是不知道這次有多少倒黴鬼被埋在了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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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田葉友便從礦坑上來了,他倒是沒有忘記戴上從穿越前帶來的安全帽,以及喬志亞送給他的那雙mechanix的全指防護手套。
“老田,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的命有多值錢?執委會一再強調任何情況首先考慮自己的安全,你還敢下到坑裡去,出了事這個鍋誰背?”喬志亞一看到田葉友,就忍不住先對他埋怨了一番。
坑裡死了多少勞工,那對於執委會而言都是次要問題,但如果連穿越者也出了事,那就真的是重大責任事故了。穿越之後這三年間,雖然也有幾個人因爲各種病情死去,但迄今還從來沒有過穿越者死於生產安全事故的先例。而且田葉友現在是礦業部門爲數不多專業人員中的一號專家,他對於海漢的價值可不是那些廉價的勞動力能夠相提並論的。田葉友要是出了什麼事,可以說海漢未來數十年的採礦業都會因此而遭受負面影響,這也正是喬志亞如此緊張他的原因。
田葉友擺擺手道:“放心吧,我沒下到坑底,也沒有從滑坡那邊下去,看了看下面的情況就被叫上來了。”
“現在情況怎麼樣,有多少死傷?”確定田葉友安全無事之後,喬志亞這才問起了正題。
“出事的時候下面一共三個班組在進行採掘作業,塌方之後跑出來了一部分傷者,根據現在清點倖存者所統計到的數據,大概還有33人被埋在了下面。”田葉友嘆了口氣道:“從塌方的情況來看,應該是不會有幸存者了,傷者有十幾個人,其中有幾個被亂石滾下來砸斷手腳的比較嚴重,以我們這裡的醫療條件未必撐得過去。”
“事故原因是什麼?”喬志亞聽完傷亡狀況之後反倒是鬆了一口氣,這個數字基本還是處在可控的範圍內,即不至於影響到今後的礦山生產,也沒有達到在執委會那裡難以交差的程度。當然最重要的是,死在坑底的這些勞工都是苦役營的編制,而非正式入籍的歸化民,其價值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大概跟前些天的降雨有關。”田葉友解釋道:“這裡的表面土層開挖之後,下面都是碎石,再被雨水一浸泡,穩固程度就很低了。聽逃出來的勞工說,當時是一輛礦車壓塌了礦坑頂端的一截路面,結果就導致了連鎖反應,土石方滑到坑底的時候已經不是人力所能抵抗的程度了。”
“那一號礦坑的生產會因此中斷多久?”這個問題纔是喬志亞真正所在乎的事情。
“這就是我專門把你叫過來看現場的原因。”田葉友作勢招呼道:“你跟我去礦坑邊上看看情況再說。”
喬志亞依言跟着田葉友來到礦坑邊,可以很清楚地看到礦坑的其中一面已經沒有了一圈圈的礦車輸送通道,取而代之的一片碎石所形成的斜坡,一直通到礦坑底部。由於目前石碌這邊還並沒有像田獨鐵礦那樣安裝蒸汽動力的礦石運輸車,暫時還只能用較爲原始的方式,由畜力拉動的板車沿着礦坑壁上的環形道路一路繞行。這滑坡把道路一埋住,礦石就沒辦法從礦坑下部運出來了。
“至少需要三至五個工作日來重新挖通輸送通道。”田葉友指着礦坑給出了時間表:“當然這是在一切順利的情況下,如果這幾天繼續下雨,很難保證會不會在施工期間發生下一次的塌方。”
“也就是說我們在此期間要損失差不多一半的產能?”喬志亞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我們這邊耽擱個幾天倒是小事,但昌化那邊受的影響可就大了。”
工業部所設計的煤鐵複合產業基地充分考慮了原料和能源的分佈地,將安南黑土港出產的煤和石碌出產的鐵礦石在昌化地區進行集中,然後生產鋼鐵。昌化從去年開始便已經提前修建了數座鍊鐵鍊鋼的高爐,還有數量龐大的炭窯,並且早就開始了對產業工人的上崗培訓。
這邊石碌鐵礦投產之後,昌化的爐子就開始日夜不息地運作起來了。而這些鍊鐵鍊鋼的爐子如果因爲原材料的供應中斷而熄火,對於冶金部門的財力人力物力都將是極大的浪費。現在在昌化主持工作的是工業部的劉星禮,海漢目前技術水平最高的冶金專家,同時也是一個做事一板一眼的人,喬志亞想到他每個禮拜跟自己覈對礦石供應量的認真模樣就有些頭疼,少了一兩噸礦石就跟割了他的肉一樣,要是減少一半的供應量,這個傢伙會不會坐火車跑到石碌礦區來找自己撕個痛快?
當然了,劉星禮會不會因此而怒火大發還是小事,如果真的影響到了昌化那邊冶金部門的生產安排,那喬志亞和田葉友下次回到三亞述職的時候,恐怕日子就不是那麼好過了。
喬志亞沒等田葉友答話,便自行搖搖頭道:“這樣不行,時間太慢,得儘快恢復生產。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田葉友攤手道:“我們現在又沒什麼工程機械可用,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人力,你要快,那就只能投入更多的人力。現在一號礦坑剩下的勞工就只有三百人左右,每天能夠挖多少方土石,你應該也是有數的。”
喬志亞皺着眉頭想了一陣,才應道:“我再調五百人給你,三班倒,晚上也別停工,儘快把這裡處理好!”
投放在昌化石碌建設項目上的苦役數量,前前後後至少已經有三四千人,淘汰率也是一直保持在驚人的20%左右,平均每五人就有一人長眠在這片土地上。而目前投放在石碌鐵礦兩處礦坑的苦役營勞工,總共在千人左右,喬志亞現在要調人,也只能從其他工地想辦法,挖東牆補西牆,先把鐵礦這邊的問題解決了再說。
“再給我五百人的話,工期應該能縮短一半。”田葉友點點頭道:“我會盯緊點的。”
“別再出岔子了,五百人就是上限了,再出事我可沒辦法另外找五百人來填坑了。”喬志亞臉上有掩飾不住的疲憊。這五百人的調動,勢必會影響到他治下其他地方的工程進展,少不了會有別人來找他訴苦扯皮。
而在石碌以北百里之外的儋州,當地新任行政主官張新的日子卻要比喬志亞好過多了。作爲前駐儋辦主任,張新在儋州待的時間已經不算太短,對於地方上人、事、物關係都理得比較清楚,並且提前就有所準備,在海漢接管此地之後很快就上手了。
儋州在“海盜”占城期間的損失,可以說是瓊北各個州縣中最大的。這不僅僅是指海盜軍在攻城期間所造成的守城人員傷亡,還有在攻佔儋州之後,城內被海盜軍擄掠的人員和財產。當然了,全城絕大多數居民都感到很幸運的一件事,就是儋州陷落後不久,海漢民團就迅速趕來收復了城池,打跑了那些兇惡的海盜。
接管此地的海漢民團第一時間就公佈了兩廣總督和瓊州府的授權信,並且發佈了安民告示,在本地被戰火摧毀的官府機構恢復正常運作之前,將由海漢臨時機構對儋州進行代管,以及行使各種行政權力。如果有對此不可接受者,可自行前往府城申訴——當然如果真有人前往府城申訴會是什麼樣的結果,安民告示上並沒有指出來,就等着有不安分的人跳出來自投羅網。
而作爲瓊北地區被海漢滲透得最深的一個城市,張新領導的駐儋辦早在“燎原計劃”實施之前,就已經將儋州本地一些對海漢成見頗深甚至是抱有敵意的人員名單交到了三亞。在海盜攻佔儋州期間,便利用各種藉口對這些人進行了清洗,並且順便就將這些人的家產也一道抄沒了。
在民團軍收復儋州之後,本地民間就很難再聽到什麼反對海漢的聲音,甚至對於海漢臨時接管本地政務這件事,儋州的士紳居然也就很順理成章地默認了。
對於儋州的普通民衆來說,海漢人接管這裡之後的生活方式其實並沒有發生大的改變,該幹嘛還是幹嘛,只是有事的時候無需再去州衙折騰官司,而是要去請海漢的民政官來主持公道了。
真正感到肉疼的還是儋州本地的一些大地主,他們很快就被臨時管委會一一約談,內容也很一致,那就是交出手裡的土地。當然這種交付還是有償的,臨時管委會並不是打算要強搶他們的土地,但海漢人所出的價格的確也很難讓他們感到滿意。
海漢人還給出了另外一種解決方案,就是地主們將土地當作股份來交給海漢來經營,而他們將作爲股東,單純地享受每年分配的紅利。這種收益方式雖然比不了他們以前自行僱傭長工佃戶種植農作物的收成,但勝在無需操心,土地夠多的話,收益倒也夠一家人吃穿用度了。而且海漢人承諾旱澇保收,風險要遠比自己經營小得多。唯一的缺點就是要放棄對土地的支配權,也就是說他們將只有名義上的所有權,至於這些地今後怎麼用法,那就不再是他們所能插手的事情了。
這樣的交換條件當然不是人人都會感到滿意,小地主迫於海漢人的權勢,大多也就只能認了,至少海漢人還承諾了他們都可以隨時加入海漢籍貫,起碼有條餓不死的退路。反正世人都知道只要入了海漢籍,吃穿住行這些基本的生存所需就不需再操心了,海漢人自然會一一安排妥當。而某些名下土地較多的地主士紳,對於這樣的安排就不甚滿意了,畢竟這土地的經營方式一變,對他們的收入影響要比那些小地主所受到的影響程度大多了。
不是沒有人試圖武力抵抗海漢人的土地政策,但這些人往往都忽略了一件很簡單的事實——他們連海盜都擋不住,又怎麼擋得住打跑了海盜的海漢民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