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時候,何夕晃晃悠悠地回來了。他出去的時候打着空手,回來卻是手裡提着一堆包袱。關於何夕在崖州的職能作用,執委會沒有過多的細說,只說了他的工作是“自由調研”,而且他的個人行動資金是單獨列項,不需在邱元那裡報備記賬。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心頭對此多少都有點數,所以對於何夕出門去了哪兒、做了什麼,衆人都不會過多的關注。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反而不是什麼好事。
“出去轉了一天,買什麼好東西了?”馬力科打趣地問道。
何夕擡了擡手裡的包裹:“這都是給你們準備的。一人一包,人人有份。”
“這麼客氣,還買禮物了!”馬力科伸手便去接何夕手中的包袱。
何夕卻是打量了一下包袱,纔將其中一個遞給了他:“這是分人的,每個人的都不一樣。”
馬力科心頭疑惑,感覺包袱輕飄飄的,打開一看頓時哭笑不得——裡面是一件藍色緞面的衣衫,圓領大袖,還帶有一頂折得整整齊齊的四方平定巾。這一身打扮,正是明朝士子的標準日常衣着。
其他幾人也已經打開了各自的包袱,果然都是差不多的明人服飾。只有趙曉若的包袱裡內容比較豐富,有好幾套衣裙,還有一套大紅色的袍子十分惹眼。
“我也是估摸着各位的身材買的,可能尺寸上不是那麼準確,不過好在這些衣服都夠寬大,穿起來應該也不會差太多。”何夕笑眯眯地看着目瞪口呆的一羣人說道:“各位不妨先穿戴起來看看。對了小趙,你可以試試那套紅色的,其他的都好買,唯獨這紅色的缺貨,我可是跑了好幾家鋪子纔買到。”
趙曉若啐道:“我現在又不是新娘子,穿這麼紅幹嘛!”
何夕笑道:“你這就是不懂科學了,這種紅色大袖的袍子,在明朝可是貴婦才能穿的,其他那幾件桃紅、淺紫、淡綠,都是老百姓穿的。”
趙曉若臉上一紅道:“我又不是貴婦……”
“我們也不是明人。”何夕臉上的笑意漸漸收了起來:“但既然我們來到崖州,來到這個明人聚居的城市,我們就應該想辦法融入這裡,而不是顯得格格不入。”
“但我們的使命是改造這個時代,怎麼能被它給同化掉?”趙曉若不服氣地反駁道。
“先了解,後改造,實踐出真知。我們如果不融入這個時代,那怎麼知道該如何去改造現在的社會?”何夕苦口婆心地勸說道:“不過是換身行頭,有那麼困難嗎?”
於是在何夕不懈的努力之下,衆人都各自回房更衣。第一個換好了衣服重新出現在院子裡的人,自然就是已經駕輕就熟的何夕。他換了一身青色的直裰衣,帶上四方巾,看起來的確有幾分像這個時代的讀書人了,只是出於個人習慣,臉上的鬍子颳得太乾淨,看起來總覺得有點怪怪的。
很快衆人都換好各自的服裝出來,基本都是直裰、道衣、鶴氅這幾種明朝士人常穿的樣式。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新奇不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又過了片刻,趙曉若那間房的房門也“吱呀”一聲打開了,只見她果然穿着那套大紅的袍子出來了,頭髮還挽了一個簡單的髮髻,看上去頗有古韻。張廣張着嘴,已經看得呆了。
“還不錯,再加上飾品就完美了。”何夕點點頭認可了趙曉若的裝扮:“也不知道你的喜好,就沒有給你準備首飾,明天自己去城裡買一些吧。”
何夕說罷用手肘頂了一下張廣,張廣回過神道:“買買買!馬上買!全都買!”
打雜的楊老頭抱着一摞飯碗正好進來,看到這羣傢伙嚇得一聲驚呼,差點把碗給全砸地上,還好旁邊馮安楠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楊老頭哆哆嗦嗦地說道:“我還以爲家裡突然進了賊人……”
何夕給每個人都採購了明人的服飾,可不是爲了一時好玩。當晚的工作會上,何夕便向衆人提出了分頭拜訪崖州各界人士的建議:“你們兩個搞商務的,還是繼續負責貿易這一塊,多走訪一些本地商戶,看看有什麼我們可以利用的信息。老穆和小馮有空可以去駐軍附近多轉轉,雖說崖州駐軍是戰五渣,但咱們多收集一些信息,也算有備無患。至於政界的人,我會想辦法去接觸。小趙嘛……如果能走通夫人路線就好了,明天開始多去城裡賣布匹、女紅、首飾的店鋪轉轉,能搭上幾個官家的太太小姐就最好。大概的分工我暫時就是這麼設想的,各位有什麼意見不妨提出來,咱們再一起合計合計。”
“那我呢?我做什麼?”張廣從頭聽到尾,發現居然沒自己什麼事,當下趕緊追問道。
“你?你還需要專門分配嗎?”何夕一臉捉狹的表情道:“你只要跟着小趙就行,這就是你的工作。”
玩笑歸玩笑,何夕的建議卻並非胡鬧,作爲執委會派來崖州的前哨,工作組裡的每個人都有收集信息充當諜報人員的職能,只不過絕大多數人是兼職,只有何夕是專職而已。而如何才能又快又全面地完成信息收集整理工作,這就是成員們體現自己能力的時候了。這工作做得好,未必能立下什麼顯赫的功勞,但若是做得不好導致出了漏洞,那妥妥的會被執委會記錄到黑名單中,今後前途堪憂。
作爲工作組組長,馬力科原則上同意了何夕的建議,只是作出了一點小小的調整——張廣跟着何夕而不是趙曉若。馬力科的理由也很充分,趙曉若既然是要走內眷路線,那麼張廣跟在她屁股後面滿城晃悠就不太合適,畢竟兩人現在又不是夫妻關係,讓注重禮法的明人看了做何感想?
當然如果沒人反對,張廣應該是不介意把自己扮演的士子角色改成僕役家奴之類的,但畢竟這是很嚴肅的情報活動,可不是小情侶鬧着好玩的cosplay,所以馬力科的建議說出之後,張廣也並沒有表示異議。
這時候馮安楠提出了問題:“就我們現在這文化水平,假裝士子要是被人撞破了怎麼辦?就說我吧,我說得出名字的明朝詩人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遇到吟詩作對的場合怎麼辦?”
何夕搖搖頭道:“做人不能太死板啊,你穿一身士子衣服,就一定會吟詩作對嗎?要學會充分利用我們的優勢啊!”
馮安楠茫然道:“我們有什麼優勢?有槍?”
“有錢啊!”何夕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我聽說今天談下來兩筆大生意,進賬近萬兩,有這回事嗎?”
“沒錯,不過兩家商行沒有付那麼多現銀,大部分還是要用實物交易,只留了一千多兩銀子在這裡。”馬力科向他說明道。
何夕點頭道:“這不就夠了,一千多兩銀子,咱們七個人分分,每個人都有一兩百兩銀子,在崖州這地方已經不是小數目了。裝不了士子,還裝不來土財主暴發戶?遇到麻煩直接拿錢砸,這總不需要教吧?”
“這樣會不會太奢侈浪費了一點?”穆夏柏的思想還是比較保守一點,對於何夕這種過於奔放的做法有些不太認同。
“算不算奢侈浪費,那要看我們的工作結果,而不是工作手段。”何夕耐心地解釋道:“如果咱們錢花了一大筆,結果什麼信息都沒查到,那肯定就是浪費了。但如果能獲取一些有用的信息,或者是建立一些能加以利用的人際關係,那這錢就花得值了。就像你們以前當兵一樣,明明幾十年不打仗了,國防開支還是每年增加,我記得穿越前國家的年度軍費預算是八千多億吧?反正沒打仗,你說這麼多的錢花出去是浪費了嗎?”
“那怎麼能是浪費,這錢不花不行!沒這麼多軍費撐着,美國佬恐怕早就騎到咱們脖子上來了!”穆夏柏像被踩到尾巴一樣就彈了起來。
“我們搞情報工作也是一樣的道理,效果可能在明面上看不着,但作用是實實在在的。我們就是執委會的千里眼順風耳,我們所收集到的信息,會作爲執委會未來決策的依據。”何夕環視衆人,沉聲說道:“這個錢只要花到點子上,多少都是值得的。”
“難怪執委會給了特權,讓我們可以在三千兩的額度內截流崖州這邊收到的現銀。”負責財物的邱元似乎這時候才恍然大悟。
解除了成員們的心理障礙之後,何夕抓緊時間做了一個簡單的情報收集技巧培訓,主要內容也無非是一些待人接物,察言觀色的細節處理,但通過何夕專業的角度指點之後,衆人都有眼前豁然開朗之感,對於情報工作的觀感也沒之前那麼牴觸了。
第二天上午,工作組的成員們便按照各自商定的分工安排,分別去向崖州城中各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