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張廣的說法,青樓妓院肯定是沒法去了,至少沒辦法打着“因公”的幌子去,這讓何夕很是鬱悶了幾分鐘。他倒不是一心想去那地方解決生理問題,而是實實在在想見識一下十七世紀的東方夜總會跟四百年後究竟有多大的差異。即便要去,何夕也只能等以後薪金制度確定下來了,自己掏腰包進去玩耍,否則這“公款嫖宿”的事情一旦傳回大本營,那妥妥的要被衆多苦悶單身男噴成狗。
“閒着也是閒着,走,去人才市場轉轉。”何夕作出決定之後,便拉着張廣倒轉方向朝南門而去。
張廣奇道:“這崖州還有人才市場?”
“嗯……應該說勞動力市場更準確一點。”何夕立刻修正了自己的說法:“我聽那個孔吏目提過,南門外有一處地方,專供無業閒人在那裡等着被僱傭……”
無業閒人這個說法或許還不太準確,每年都會有不少犯人犯官發配到崖州,而這些人往往會有拖家帶口的情況出現,讓崖州一直保有相當數量的無業遊民。如果是全家連坐的那還好辦一點,直接全拖進苦役營就是了,但那些本來無罪卻跟來崖州的家人親屬、部下家僕等等,數量一多就會成爲治安隱患。如何能讓這些人生地不熟的外來者能在崖州求到一份穩定的生計,這也是地方官所頭疼的事情。
最後本着“頭痛醫頭”的原則,知州大人便在南門外劃了這麼一塊地方給外來者,其一是儘量減少城內的無業遊民數量,用比較柔和的辦法將他們都趕去城外;其二也讓這些人心頭抱有一個念想,至少還有個求生的門路可以試試,不至於被生存壓力逼急了就去做些盜搶的勾當。時間一長,南門外也就固定形成了這麼一個僱傭勞動力的市場,本地一些需要僱傭人手的士紳商人,也會來這裡進行挑選。
兩人出了南門,沿着大路走了大概半里路,便看了這處所謂的“勞動力市場”了。這裡當然沒有什麼招聘單位的席位設置,也沒有衙役在這裡維持秩序,只看到大約有兩三百人三五成羣地坐在路邊的空地裡。這些人男女老少都有,大多臉色麻木,雙眼無神,當有人走近的時候,他們纔會站起來躬身低頭,希望能獲得主顧的青睞。
“我以前剛進城務工的時候,去過一些勞動力市場,差不多也是這樣子。”張廣看到眼前的情形,頗有感觸地說道。
“那還是不一樣的。”何夕搖搖頭道:“後世的勞動力市場裡邊,想進城掙錢的農民工居多,而我們現在看到這些人只是爲了找個事情做能餬口過下去。對他們來說,來到這裡基本就沒有退路了,生存壓力比農民工大多了。”
“我們真要在這地方僱人?”張廣有些疑惑地問道。
“如果有合適的,可以僱幾個。”何夕對此早就已經有了打算:“我們現在好歹也是海外豪商,就算出門的時候不能乘車坐轎,一兩個跑腿打雜的跟班僕役總是需要的吧?”
“我覺得不用了,有什麼事咱們自己就能做,花錢僱僕人幹嘛!”張廣頓了一下,旋即又補充道:“當然你要是打算買幾個女僕,那我覺得還是可以有的。”
“女僕你個頭啊!”何夕笑罵道:“你小子別胡思亂想,這是爲了咱們以後保持形象、行事方便考慮。你想想,咱們以後打交道的人裡邊有很多是崖州的富商名流、士紳高官,要是身邊連個使喚的人都沒有,你覺得別人會認同你的社會地位嗎?談生意的時候自己一個人去,跟帶着司機秘書馬仔去,效果肯定不一樣吧?”
張廣不得不承認何夕說得也有道理,在用不用僕人這個問題上,現在更多需要考慮的是穿越衆在崖州的形象問題而不是費用問題。崖州城作爲朝廷指定發配地,每年都有一定量的人口輸入,本地的勞動力其實是過剩的,這也導致了崖州的勞動力價格常年居於一個比較低的水平。據張廣所知,崖州這裡的僕役僱傭價格大約是一年五兩銀,這還是身體健康的青壯年僕役,小孩、老人和婦女的價格比這還低。這個費用對於駐崖辦來說完全負擔得起,即便是包吃包住,僱傭一個僕役一年的耗費也不會超過十兩白銀。
兩人還沒走進這市場,已經有一個青衣男子迎了上來,抱拳作揖道:“請問兩位老爺,是準備僱工還是買僕?在下或許可助兩位一臂之力。”
“這地方居然還有導購啊!”張廣不由得嘆了一聲,看來古人的商業意識也很強嘛。
那男子或許沒聽懂張廣所說的“導購”是何意,當下又從懷中摸出一紙文書道:“兩位明鑑,這是崖州州衙簽發的牙帖,在下可是正經官牙,專營僱工買賣。兩位在這裡僱工或是購僕,簽訂的文書也需在下這樣的官牙作爲見證人簽字畫押纔可生效。”
張廣與何夕對視一眼,異口同聲道:“中介!”
在市場上爲買賣雙方介紹交易並抽取佣金的中間商,古時稱之爲“牙行”或“牙商”,而牙行必須持有官府發給的牙帖,交稅納課,也是從明代開始的。像這能拿出官方簽發牙帖的青衣男子便是官牙,而無證經營的便是私牙,這就跟後世的正規中介公司與黑中介差不多,相較之下,那當然是有經營許可的官牙更爲可靠一些。而這個勞動力市場爲了杜絕私牙的存在,直接規定了僱工文書需要有官牙的見證纔算有效,這樣就讓私牙完全沒有了運作的空間。
明白對方意圖之後,何夕便問道:“那你的佣金怎麼算?”
那人倒是沒忙着報價,而是先介紹道:“來這地方找差事的人雖不少,但素質參差不齊,有些人是常年做工的老把式,僱回去馬上就能上工,有的什麼都不會,只是迫於生計纔來這裡尋個門路,外人若是不察,未必能僱到合適的人選。在下可應兩位的要求尋人、議價,每日只需兩錢銀子,今日已過午後,看兩位也是初次到此,那隻收一錢銀便可。”
張廣心中一算,這報價聽起來不高,但這傢伙一天哪怕只接一撥客商就有兩錢銀,一個月下來怎麼也得六七兩銀子了,年薪比羅升東這個把總還高出不少,看來這中介還挺好賺的。
那人見他們不開口迴應,還以爲自己報價太高,又繼續勸說道:“兩位,在下說這價格可是州衙給定下的實價,並非在下隨口亂喊。要知在下這邊每收到一兩銀子,就得上繳一半到州衙作爲納課,否則就無法在此地經營。”
何夕心中一動,對他問道:“你再給我看看牙帖,我剛纔沒看清是由誰簽發的。”
那人依言拿出牙帖遞到他面前,那牙帖上的經辦一欄果然是填着孔吏目的大名。何夕笑道:“我說這傢伙怎麼這麼熱心,聽說我要僱人就立刻推薦了這地方,恨不得親自帶着我來,原來他也是有油水的……行了,一錢銀子是吧?那就是你了。”
那人大喜過望,從何夕手中接過銀子揣入懷中,引領二人往人羣中走去:“兩位這邊請,不知兩位想找什麼樣的人?”
“年紀小點,老實聽話,身體健全,家世乾淨的男子,要兩三個吧。”何夕想了想之後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有適合當丫環的女孩子,也可以看看。”
張廣用手肘撞了一下何夕道:“你先前不是說不買女僕?”
“我不是打算給自己買的。”何夕解釋道:“趙曉若一個女孩子家跟我們一羣大男人住在一個院裡,多少都會有些不太方便的事情。給她買個女僕,一是讓她有個說話的女伴,順便可以照顧她的生活。二來如果有什麼事,院裡還有個女人也方便一點。”
“啊……是我欠考慮了。”張廣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承認自己想歪了,但他顯然是高估了何夕的節操。
“……如果真有看對眼的,其實給自己買一個放屋裡暖牀也不錯,這總比去青樓解決問題要正經得多。”何夕毫無廉恥地補充道。
有了那牙商的帶領,兩人就省去了像沒頭蒼蠅一樣到處亂轉的工夫,何夕的條件已經提得非常清楚,尋找適合的人選也就比較快了。
很快他們便敲定了兩個少年僕役,一個十四一個十五,都是從北方跟隨被髮配的主人家而來的。這兩個少年在小時候就已經賣身爲奴,主人被朝廷定罪發配到崖州,他們無處可去,也只能跟着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但如今主人家已經沒再養活他們這些僕役的財力,所以乾脆放了他們自謀生路。而這樣的情況在這個僕役市場上也是最爲多見的,幾乎有六成的人都是類似的遭遇,他們三人在與這兩個少年議價之時,旁邊也有不少毛遂自薦者不斷懇求他們僱傭自己,場面一度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