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靈阿賣掉漢女,在集市上換取了幾件武器,從中揀出把明軍柳葉刀丟給烏勒登。烏勒登揮舞了幾下,感覺還比較趁手。
出征在即,兩人沒心思在集鎮上多逛,很快回家。
幾天後,烏勒登頭戴暖帽,背起額娘製作的炒麪,與本莊屯的甲兵一起奔赴瀋陽集結。
皇太極親自送遠征主帥阿巴泰出瀋陽城,建酋最後叮囑道:“饒餘貝勒,你們進關後如果遇到流寇,要跟他們好好說話,告誡士卒,不得誤殺流寇一人,以免我軍與他們的交惡。”
“奴才記住了。”
皇太極實在是太胖了,簡直就是一座肉山,一小段路就累得直喘氣。他重新坐回暖轎,叫過多爾袞,“墨爾根代青,代朕送送饒餘貝勒。”
多爾袞垂首應是:“奴才遵旨。”
按照建州軍禮,大軍出征和班師,都要由旗主級的王大臣郊送、郊迎。老奴死後建酋本人就很少出城做這種事了。最近的一次還是十幾年前孔有德投降,皇太極郊迎十里,與孔有德攜手告天盟誓。
幾人恭送皇太極走遠了,多爾袞換了一副笑盈盈的臉色,挽起阿巴泰的手,“七哥,我們也走吧。”
這次出征的不僅有阿巴泰入侵明國的遠征軍,多鐸也會出動。爲了掩護阿巴泰暴露的左翼,多鐸將會率領一隻軍隊前往寧遠,壓住吳三桂的關寧軍。
崇禎十五年十一月四日,寧遠堡。
寧前兵備道衙門,兵備副使韓昭宣居首位,寧遠鎮守總兵官吳三桂居次席。
錦州、松山、杏山三城失守後,寧遠已是最前線。
冬季是建州入寇的高發季節,吳三桂有數只騎兵隊在寧遠堡外展開了偵察幕,此時,他的騎兵隊正紛紛將緊急軍情報回城。
“二位大人,建奴從門家山開營南進,大隊現在紮營於王寶山。”
“大人,建奴一部繞過城西,目前扼住了城南的曹莊。”
“大人,建奴一部正窺探海口。”
……
韓昭宣很焦急,“長伯,建奴分兵三路而來,勢甚兇狠,你看應該怎麼辦。”
鬆錦大決戰,明軍葬送了十萬大軍。現在整個遼鎮就只剩下從鬆錦保持一定建制突圍的寧遠總兵吳三桂和山西總兵李輔明兩部還有一戰之力。
吳三桂問他的部下,“你們看清楚建奴有多少兵沒有?”
“大人,我等與建州偵騎血斗數場,才摸清了奴兵不到萬人。”
吳三桂輕輕點頭。古典戰爭時代,要獲取信息就必須建立接觸。只有通過交戰才能得到比較可靠的情報,靠幾個夜不收之類的探子不可能打開戰爭迷霧,幾個人能看多大的天?敵軍的前哨和騎兵幕屏障了後面的大隊,你根本不知道他在後面搞什麼鬼。也許是數萬騎兵,也許只有千把個嘍囉。
靠點夜不收探子和流民口口相傳,只會產生一大堆垃圾信息擺在主帥面前,到處都是上萬虜騎。蒙着眼睛決策,只要時間一長,主帥疑神疑鬼之下,出幾個昏招簡直太正常了。如果對手又是打仗的天才,抓住漏洞連續出擊,後面連翻盤的機會都沒有。鬆錦大敗就是典型的例子。
明軍有時未必不敢打大戰,鬆錦戰前他們“兵心甚壯”,吳三桂、李輔明、白廣恩、曹變蛟所部都很有戰鬥力。但在野戰遇到建州軍大隊時,明軍的外圍戰幾乎全部打輸,變成了睜眼瞎。結果只能聚在一起抱團取暖,其結果就是13萬大軍扎堆擺了個死陣。建州把明軍後路切斷口袋紮緊,明軍就送了接近十萬的人頭。
要打勝仗,打大仗,就必須多路分頭開進,儘量在寬廣正面上控制更多的戰場,其實從這一點上說,經略楊鎬在薩爾滸戰役中分四路向心攻擊的決策並沒有錯,只是單純的明軍四大總兵戰鬥力不行。
吳三桂在松山打不過皇太極率領的建州全師,但這次依託老家寧遠堡,吳三桂的兵就稍微佔主動一些了。
韓昭宣已經亂了方寸,“長伯啊,奴騎雖不滿萬,可現在寧遠堡就你的三千家丁還稍微能戰,這可如何是好。”
“兵憲大人莫急,”吳三桂並不慌,“賊酋是什麼旗號?”
“鑲白旗旗主多鐸。”
“誰?你再說一遍。”吳三桂有些不敢相信。
“大人,是多鐸。”
吳三桂放聲大笑,“建酋這是瘋了嗎,派個廢物來送死。”
韓昭宣驚訝道:“長伯,你說什麼?”
“兵憲大人,你剛來遼東,對建奴還不熟悉。”吳三桂朝韓昭宣拱拱手,馬上對他下屬的軍將下令,“兒郎們,點起兵馬,我們出城會一會多鐸。”
韓昭宣從椅子上驚起,急得直跺腳,“長伯莫說笑,與建奴野地浪戰萬萬不能啊。”
“大人放心,”吳三桂鎮定地道,“如果是建州其他諸王,我也不會出擊。打多鐸一點問題都不會有。”
吳三桂敲響軍鼓,召集下屬鎮將,“各位將軍,來的是多鐸。乘奴騎剛至,本鎮已定計決戰,折一折奴騎的驕橫。”
“我等謹遵大帥號令。”聽說來的是多鐸那個大廢物,人人臉上都浮現出喜色,撈軍功的時候到了。要是建州諸王都是多爾袞和多鐸這種貨色該多好。
“很好!奴衆我寡,諸將須用命死戰。我軍要以一當十,明日本鎮親自督戰,但有一人逗留不進者,不問官目兵丁,立斬陣前,決不徇縱。”吳三桂環視着他的部屬,加重了語氣,“更不許一人下馬割級,違者即斬。”
“諾!”
第二天凌晨5點,三聲低沉的軍號響徹寧遠堡,吳三桂打開城門,他將屬下分爲3隊。前鋒由鎮標營參將何起鳳統帶,撲向王寶山多鐸大營;第二隊由鎮標平夷左營參將潘勇昌指揮;第三隊暫時由吳三桂親自控制。
多鐸這天起的挺早,在一個包衣身上抽了頓鞭子,微微出了身汗,把筋骨活動開了。
他的鑲白旗巴牙喇纛章京一個千兒紮下去,“主子,寧遠的尼堪出城了。”
“哦,帶我去看看。”多鐸眨眨眼,順手把擦汗的毛巾扔到一邊。
明軍在建州大營前來回馳突,巴牙喇纛章京問道:“主子,尼堪太囂張了,奴才這就帶兵出去砍了他們。”
“急什麼?吳三桂這是在引誘我們出擊呢,別管他們,好好待着。”
多鐸的兵不少,從八旗各牛錄抽調了5名甲兵,共3000餘人。加上配屬的跟役和蒙古兵,總共有8,9000人。如果換個帶兵的滿王,比如說阿濟格,那早就殺出去砍了。
吳三桂見多鐸不動,便投入了潘勇昌的第二隊,改誘敵爲強攻。
多鐸見吳三桂來真的,也派出了騎兵與關寧軍對衝。同時向他的巴牙喇纛章京下令,“立即召回城南曹莊和海口的軍隊。”
“喳!”
吳三桂手上得力的部隊不多,他必須小心使用。見在寧遠城南與海口的奴騎回師,夾擊他的前陣,吳三桂投入了第三陣。明軍和建州兵戰成三團,殺的難解難分。
“祖進忠,趙時振。”
“末將在。”
吳三桂指點他的鎮標左營副總兵和守備,“你二人立即出動,從肋部撕開建奴軍陣。”
“諾!”
吳三桂把手中的全部力量都砸了下去,建州落馬的人越來越多,眼看有不支之意。從門家山後方大營又開來兩隻建州援兵,堪堪頂住吳部兵馬。
寧遠城頭,撫標中營副總兵佟師聖站起身向韓昭宣抱拳,“兵憲大人,吳總兵要贏了。”
韓昭宣也看出來了,激動的雙手發抖,“快,你快去支援長伯。”
“諾。”
佟師聖率領的撫標中營是一隻裝備火器和大炮的重裝步兵部隊,他攜帶大炮出城,渡過隔開寧遠堡與戰場的小河,在建州的側翼列陣,架起大炮向建州中軍處轟擊。
炮彈間或落在多鐸周圍,鑲白旗旗主的臉色變了,叫來巴牙喇纛章京,“不打了,我們走。”
“主子,前面還有很多人和明軍攪在一起,我們是不是等等他們撤下來。”
多鐸拉過馬頭,“你管那些奴才幹什麼,我們先走。”
“喳。”
建州鳴金,多鐸等不得前線撤下來,帶着他的兩白旗護軍先走了。前線建州軍陣線動搖,各部紛紛脫離與明軍的接觸後撤。關寧軍追着撤退的八旗兵一直到了門家山大營,吳三桂見這裡地勢險要,難以再攻,便撤回了寧遠。
多鐸打着哈欠進了自己的大帳。多鐸是年紀最小的旗主,生下來時老奴已經很強了。老奴對他十分溺愛,從小沒吃過苦。多鐸的大帳陳設豪華,火塘燒得暖透,四個絕色漢女服侍多鐸脫下鎧甲。多鐸這身甲與皇太極的不能比,皇太極年輕時穿的重鎧簡直就非同人類。多鐸這身甲沒有鑲嵌多少鐵片,中看不中用。
巴牙喇纛章京進來請示,“主子,今天咱們輸了一陣,休息一晚,明天我帶兵上,定要把吳三桂那個尼堪打垮。”
多鐸嗤笑了一聲,“老七帶兵進關發財,我們在這兒啃寧遠的骨頭,你這奴才還嫌骨頭不夠硬是吧?”
“奴才不敢。”
“收拾東西,我們明天就回家。算算日子,老七就是爬,也該爬到明國長城了。”
多鐸估計的非常準確,十一月五日,就在他與吳三桂交戰的同時。鑲白旗固山額真圖爾格率領的左翼四旗軍已經抵達界嶺口。這一路上,明軍的數量極少,圖爾格只殺死了包括偵騎哨兵在內的73名守軍就突破了長城。其後圖爾格倒是遭遇了一隻明朝野戰部隊。2500大同兵奉命增援山海關,此時剛好走到建州破關附近,圖爾格出動八旗護軍營和騎兵兩路夾擊明軍。大同兵奮起反擊,在巴牙喇的攻擊下,損失了430多騎後,明軍不支撤走。
阿巴泰率領的右翼4旗遇到了一些麻煩,他這一路關隘甚多,道路難行。建州軍抽調葛布什賢超哈前鋒營;漢軍每旗1名驍騎校、6名甲兵;外加40名巴牙喇組成一支精銳的小部隊。八旗兵從小路繞上石城關,消滅50個明守軍,奪取4門大炮並拆掉關外的地雷陣。十一月八日,右翼軍從黃崖口破關。阿巴泰隨即從巴牙喇前哨、巴牙喇和馬甲中選取精銳,組成前鋒、護軍和驍騎三隊向薊州攻擊前進。
兩路入侵的八旗兵在薊州城下會師,當天便擊破薊鎮總兵白騰蛟和增援過來的馬蘭峪總兵白廣恩二部。隨後阿巴泰率軍從天津與北京之間衝過,一路向南,攻破香河、真定。一些期望值比較低的蒙古部落滿載着財貨,馬前懸男首,馬後系婦女,滿意地出關回家了。
這點收穫當然滿足不了建州的胃口,阿巴泰率軍繼續南下,一個月後的閏十一月六日抵達北直隸南界。
定州州衙,明軍守將張經喝乾滿滿一大碗酒,摔碎酒碗,朝知州笑:“太守大人,數十萬邊軍精銳擋不住建虜,可我偏要和他們幹上一場。”
定州知州一揖到地,“全城萬家百姓,都拜託將軍了。”
張經拱拱手,“請太守放心,建虜要入城得先從張某的屍體上踏過去。”
知州捧過一張盤子,“這是我爲官多年的積蓄,一共300兩白銀,全部捐給張將軍的將士。”
張經收下銀子,“太守我也不和你客氣,現在確實是花銀子的時候。”
知州點頭,“我知道,請將軍放心,我這就去城中大戶勸捐,銀子糧食,一定要讓將士們滿意。”
張經:“多謝太守。還請太守徵集城中丁壯,協助我軍守城。”
知州慨然道:“理當如此,全包在老夫身上。”
定州全城動員,蒐集武器,一共有30門大小炮,2000斤火藥。
胡騎圍城,旗號漫山遍野。
張經親自校準了一門佛朗機,打響了第一炮。
一天後,建州主帥大帳。
阿巴泰打開軍報,“什麼?定州與河間都沒打下來?”
圖爾格皺眉道:“貝勒爺,這兩城的守軍都不多,但城中的尼堪百姓戰心甚壯。我們要攻打就得停下來打造器械。”
阿巴泰搖頭,“不,河間府已經把今年的漕銀50萬兩提前運去了北京,這裡沒什麼打頭。我們走,直接去臨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