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茲現在越來越清楚,新工廠的工人都是靠不住的,不管他們過去幹過什麼,玻璃窯既然建好總要讓工人們先熟悉一下,才能暴露出問題。
等按技工指點烘好窯,把空出來的人分好組打下手和在一邊觀摩,那位叫亨利.梅森的技工就上場了,他先把爐溫一級級逐步升高,等到幾種原料開始融化就知會燒窯的人控制溫度,溫度已經可以不需要再大,然後不停的攪拌直到原料全部變成一團紅亮的玻璃料。
弗里茲這次製作的鼓風設備並不是風箱,而是很類似離心葉片式鼓風機的式樣,類似的東西白人還沒有,弗里茲在外邊罩了一個很像橫着放倒的立式風車的裝置,保護知識產權總要不遺餘力。
風先灌進一個大皮囊再從分管進入不同的窯爐,調整進口處的軟皮管就可以控制風量的大小,很方便但缺點是不那麼耐用。
梅森用長柄鐵勺挖出一團紅熱的玻璃放在工作臺上,固定於另一根長鐵棒頂端,然後又重新放入窯里加熱保持溫度,取出來由助手手持鐵棒輕輕轉動,他拿着鐵質工具對着這團玻璃進行加工,玻璃一但不再紅熱有些發黑他就重新放回窯中加熱,這樣反反覆覆經歷了幾個小時,他終於疲憊的完成手中這件作品,有兩邊把手充滿古希臘風格相當於一個大水罐體積的玻璃花瓶,花紋精美壯觀又晶瑩剔透,一看上去就價值不菲。
此刻身穿鯨皮防火皮衣的梅森和助手已經全身都被汗水泡透,順着腳流到地上留下一片片小水漬,他們中途不停喝弗里茲給他們準備的糖鹽水纔沒中暑。
“這件作品是獻給您的,尊敬的薩瓦蘭先生,創作也需要靈感和激情,這件作品是我幹這行以來最滿意的,一定能爲您的客廳增添光彩!”
弗里茲也把目光從花瓶上收回來,但他想的可不一樣,“這樣的傑作光是裝飾我的客廳有什麼意義,我打算把它捐給州政府,擺在大廈入口處讓所有人都能看到它,下面做一個底座,同時鐫上你的名字和奇蹟制鏡廠(縮寫M.M.M)的名字,把字母描上金,那樣多少年後還會有人記得我們的名字!”
梅森證明他的技藝出衆,弗里茲證明玻璃窯爐的爐火控制和保溫效果達到預期。
光用耐火磚保溫當然不夠,弗里茲在窯爐的中間包裹了一層厚厚的石棉,1792年就有人在賓州開採石棉,美第奇先生的旅行也蒐集到石棉的產地,在土地還沒買下之前弗里茲就已經訂購了一大批。至於塵肺和致癌,在包的好好的爐子邊上工作又怎麼會吸入呢,接觸的時候有防護就沒問題了。
不過拉玻璃板的玻璃窯對手工玻璃器具生產者來說實在是太大,弗里茲檢討自己的失誤,很快給梅森建起另一座規模小很多的玻璃窯,夠他平日使用。
等着別人交貨才能做下一步,這等待的滋味難受死了,梅森天天製造玻璃日用品,至少是能把僱傭他的薪水掙回來。黑人工人也從起初的單純圍觀到想一試身手,弗里茲沒有反對還很鼓勵,試一下手感知曉一些玻璃的溫度和玻璃液粘度的關係對未來拉制玻璃板是有大幫助的,如果都不敢接觸紅熱的玻璃液那以後這活誰來做呢。
好的是在梅森指導下,一些黑人工人制造的杯、碟等較簡單用品可以馬上投入市場,在弗里茲幫助下彩色玻璃製品也製作出來,對暫時沒有辦法投產玻璃板的制鏡廠不無小補。
弗里茲難得的閒下來,隔幾天寫一封信向雪松溪報平安,然後就是在工地上轉轉,要不就是在桌上繼續那些自己永遠畫不完的圖紙。
有瓦倫堡出面跑腿糖廠的股份事宜已經全部辦妥,鮑勃和馬塞爾各自暗中較勁把雪松溪的管理也搞的能對付過去,拉波特帶來的那些他莊園內的自由黑人一些去了鑄炮廠,另一些被他帶上船學習航海打算成爲水手。
但四月底的一天,弗里茲平靜不久的生活又一次被打破了,急匆匆駕船趕來的盧伯特和拉波特帶來了突發的消息。
“什麼?被遊民和水手襲擊糖廠?”弗里茲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捏緊了拳頭,“損失怎麼樣?”
“我們並沒有損失,那些惡徒手持棍棒衝進居住區企圖毆打黑人和肖尼人,爲首的幾個馬上就吃了苦頭反被打倒擒住,然後在黑人和肖尼人端着的六十多支火槍面前其他人乖乖散去,那幾個帶頭的被肖尼人用他們帶來的柏油淋了一身,灰溜溜的跑掉啦!”
拉波特搶先回答說,弗里茲很是狐疑的盯着他幾秒鐘,“那幾個帶頭的你們就沒審問是誰指使的嗎?”
“這事突如其來,以前都好好的,馬里蘭的人幾十年沒跟印第安人打過仗,平日裡對印第安人和黑人沒有什麼意見。
我們問過他們是怎麼來的,他們說是在酒館裡有位先生讀着報紙大聲嚷嚷,說有人僱傭印第安人和黑人水手,要搶走他們的飯碗,所以很快聚起了一羣人!“
“等一等,”弗里茲看向盧伯特,“你剛說是在巴爾的摩酒館裡有人煽動水手?那麼遠的路被煽動的人就走過來的嗎?”
“這個我留意過,他們在碼頭裹挾了兩條空船過來的,事後我調查了一下,船東是不同的人,應該是被牽連,”拉波特補充說。
弗里茲思考着這次事件到底是針對着誰,究竟是自己還是那些肖尼人和黑人水手。
“對了,我們在巴爾的摩果然找到了他們口中的那張報紙,”拉波特從挎包裡掏出一份報紙,指給弗里茲看。
這份名爲《賓夕法尼亞每週新聞和廣告》的報紙上刊登着一個報道,講到費城、新英格蘭、馬里蘭等地使用黑人做爲工場勞動力和水手,造成白人貧民生活更爲困難,然後更是用大段的文字講道:
“當下韋恩將軍正率領着美國大軍在西北前線向冥頑的紅人部落進攻,這些卑劣的人拒絕了美利堅聯邦的多次和平努力,一次次搶劫大河上的航船和拓殖的平民後殺害他們,每一天深入蠻荒的大軍都要花掉我們無數美元,就在這樣的時候竟然有人僱傭肖尼人做水手,任由這些間諜嫌疑人走遍費城、紐約這樣的每一處重要城市打探我們的情報……”
“哼~,”弗里茲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後面的都不用細看,前面說黑人全是煙霧彈,這文章就是衝着自己來的,只不過煽動者沒想到巴爾的摩沒有邊疆那麼些日常攜帶武器的白人,所以那些水手和遊民僅僅只裝備着棍棒,太讓他們失算了!
一旦雙方駁火造成死傷,後果就難以收拾,無論是肖尼人復仇,還是白人社會的惡意被有心人掀起巨浪朝着肖尼人和自己撲來,這都是難以收拾的殘局。
這些陰謀者想要從這一系列的操作中得到什麼呢?讓自己不好過是肯定的,奇蹟制鏡廠還需要股東的事情自己一直是悄悄打聽,未曾表示過資金困難,不過現在黑人太多倒是個麻煩,只好等以後續建改良鉛室法硫酸線時招些白人進來平衡一下。
陰謀者絕不會只來這麼一次就罷休,下一步他又將從哪兒下手呢?
弗里茲手指敲着桌面,想到了一個名字,西蒙斯.美第奇,這位的身份資料在費城已經是毫無破綻,包括政府裡經手的聯邦僱員都已經在去年那場瘟疫中死光,但他來費城前的假資料自己之前卻沒有辦法去彌補完善!
美第奇家族在歐洲是出了名的絕戶,在美國有大字不識的文盲移民登記時胡亂填上去這聽起來很合理,可是這位胡亂填寫的人總會留下痕跡,他應該是西蒙斯的上一輩,弗里茲揉了一下太陽穴,大意了!
沒想到這麼快就需要完善他上一輩的資料,一旦有人調查自己,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股東也會進入那些人的視野,自己確實是被和平假象迷惑,大意了!
眼下自己是不能去搞這些東西,只有委託他人了,沒想到這麼快就要欠他人情,下面該怎麼還啊!
想罷弗里茲有了決斷,對瓦倫堡說:“我需要離開一陣子,這裡你來幫我照看,窯爐的建造還要繼續下去,那些交付的零件和車輛讓梅森先生來負責安裝,現在我不得不去處理這些事情。“
“可惜這事上我幫不上什麼忙,您需要先去找到您的朋友商議一下,“瓦倫堡有些遺憾的說。
“你說的很對,我現在就要去拜訪裡德.富勒先生,這次襲擊不能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算了,至少州政府要爲治安做出個交待,糖廠並不是我一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