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船頭看着薩斯奎納河的流水,大約也是四年前的十月吧,弗里茲離開哈里斯堡前往威明頓和費城,從此開始了漫長的航行。
18世紀時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人一輩子就生活在一個半徑幾十公里的圈子裡,哪怕是那些渡過大西洋來到新大陸的移民,他們一旦有機會買下上百畝土地,以後的人生就開始圍着這塊土地打轉轉了。
實在是出門太難,道路爛不說,貴金屬貨幣缺乏,不同地區發行的紙鈔代鈔並不能隨意兌換使用,吃喝要儘量自己帶。大的城鎮也只有幾百個居民,這就已經算排得上號了,阿拉巴契亞山脈西部的許多地方連市集都沒有,村民們完全過着自給自足的生活。
只有生活在沿海的人才有機會遠足和進行遠程貿易,如果不離開哈里斯堡,弗里茲也許會繼續買地,擴大麥芽糖生產規模,養上些牛羊馬騾,每天喝酒打發日子,可惜穿越者的記憶不容他這麼費拉的混日子,身爲外鄉人在一羣不論是祖籍還是語言、信仰都不同的移民中,要是混日子離大禍就不遠了。
七葉樹號的薩利船長是老相識,眼看着櫻桃號作爲客貨班船乾的紅紅火火,他很爲自己還要跑這樣無趣的航線沮喪,但這也沒辦法呀,沒有船梅林釀的酒就運不出去,當初艾略特家買下這條船的目的就是爲了運威士忌,七葉樹號的一切都圍繞着威士忌貿易服務。
“其實在這條河上往來也很不錯的呀,河水平緩沒有風浪,也就沒有什麼風險。”
“可在這樣的水溝裡也缺乏刺激和趣味,薪水還那麼低,一路就是沒完沒了的樹和石頭,就算有幾個村鎮也非常乏味。我還是惦記着費城碼頭旁餐館的烤肉和朗姆,每次我都能醉一晚上。”
薩利船長對這條走了無數趟的航線已經感到厭煩透頂,毫不掩飾對櫻桃號出現前那些日子的懷念。駕駛帆船在河道里行駛的確是件讓人精疲力竭的事情,等到菲奇的蒸汽船上線之後,一切都會不同。
汽艇能夠拖着長長的一串駁船來往於河流上下,給河流兩岸的移民帶來便利,糧食、牲畜、礦產運出去,各種城市中來的工業品運進來,有了貨運的方便,兩岸的城鎮纔會開始繁榮。
等到擁有了汽船的專營權,利用汽艇在沿河城鎮開辦流動百貨店(貨郎),生意想必會不錯吧,還能給一批移民安排上工作,弗里茲又連忙掏出小本本把這新念頭記下來。
“真可惜,你這麼厭煩這裡,我本來打算今後和尤金一起經營薩斯奎納河的航運,採用最新式的船舶,河口到哈里斯堡這點距離一天能夠往返兩趟。”
薩利船長吐出嘴裡的菸斗,好奇的問道:“是什麼樣的新式船舶?像櫻桃號一樣快速舒適嗎?”
“航速穩定,再也不用在河道中折來折去,舒適一般吧,其實你應該早就聽說過,那個叫菲奇的發明家幾年前在費城已經開始商業運營過的蒸汽船。”
“啊,是那個東西呀,我曾經見到過,聲音呼哧呼哧地非常響,速度是不慢,可是用那個船你不擔心賠本嗎?”
有意思,薩利還是見證者,不過想來在當時圍觀這條蒸汽船航行也是比較時髦的活動吧。
“你對它瞭解多少?”
“它要消耗許多的煤炭,幾乎和乘客們的船費一樣多,而且很滑稽的是,它開出去不遠就會停下來,歇一會兒再走,然後再歇一會兒。”
弗里茲頷首,薩利這纔是真見過菲奇的蒸汽船試航的目擊者,菲奇的發明起初並不完善,他那個時候已經考慮到了模仿瓦特加裝冷凝器,但作爲先驅者他的精力有限,無法把蒸汽鍋爐也一併改造好,所以就遇到了蒸汽不足的麻煩,汽船隻能走一段停一段,當然部分也是因爲害怕鍋爐氣壓過高發生危險,早期的鍋爐都是隨時可能爆開的玩意兒。
不過菲奇後來使用了簡單粗暴的辦法來贏得發明蒸汽船的競賽,他向贊助者要來更多資金打造了一臺更大的鍋爐,這當然不省煤僅是作爲權宜之計,一條實用的蒸汽船應該有更輕而且熱效率更高的鍋爐才行。
“你可以放心,我和尤金肯定不會用那種不成熟的東西,用在這條河上的一定是真正實用的汽船。”
美國蒸汽船發明競賽也是奇怪的很,兩人幾乎同時開始造蒸汽船,等到拉姆西去世,菲奇失去資金之後十多年時間就再沒有人站出來加入這項發明競賽,埃文斯轉而研究水陸兩棲船,新澤西的史蒂文斯也偃旗息鼓,直到富爾頓汽船試航之後才又冒出來造出汽船,競爭新澤西州航運的專營權。
即使菲奇這次成功地弄到了可靠的瓦特式蒸汽機,在包括馬里蘭等州獲得航運專營權仍然會有一場戰鬥,不過對現在的弗里茲來說這遠比發明蒸汽機要容易,自己在馬里蘭已經能獲得三個家族的幫助,自己好歹本身也是馬里蘭未來的富豪一員,更妙的是競爭對手全消失了,任何一個州會眼睜睜看着別的州用上新交通工具獲得發展,自己卻無所作爲嗎?
所幸菲奇當年拿下弗吉尼亞州的專營權帶來一個好處,就是弗里茲也順帶獲得了密西西比河的航行專營權,雖然從地圖上看不明白弗吉尼亞怎麼管得了那麼遠,不管它放心用就是了!
紐約等北方州會困難一點,不過只要願意出讓一些利益給當地豪族,他們就會主動幫弗里茲遊說了。
“你要是能把那東西改造好,我一定樂意駕駛,我還以爲自己這輩子都看不到它行駛在美國的河川裡了。”
說着閒話,七葉樹號泊在了艾略特家的簡易碼頭旁,薩利船長安排兩個水手划艇送弗里茲去瑞克那兒。
兩年未見,山坡上的樹木採伐了一些,但又多了些還掛着果實的果樹,遠處河灘地上十匹馬兒在追逐奔跑,不對,馬羣中也多了馬駒。
水手把弗里茲送上岸,就急急忙忙地返回了,七葉樹號上的貨物裝卸還等着人手幫忙呢。
“瑞克,我來了,你在哪呢?”
弗里茲大聲呼喊起來,來到這裡就像在家一樣,應該說比在威明頓那個家裡感覺還自在些。
從山頭的另一邊匆忙地走過來幾個人,前面的正是彭妮,她現在已經是全套蘇格蘭農婦的打扮,還包着頭布,跟在她身後的是薩爾法迪家的兩個女兒。
“沒想到要過這麼久才能再看到你,弗里茲,你想去看看你的肥牛嗎?都在山那邊,我們重新蓋起了牛棚,用不了多久又會有幾頭小牛降生了。”
“牛可以不急,一樣樣慢慢來,瑞克去哪兒了?”
“他上河邊抓魚去了,你等着,他不久就會回來,先嚐嘗我們的果樹結出的蘋果釀出來的蘋果酒吧。”
彭妮熱情地招待着弗里茲,弗里茲婉拒了,“這酒我說好和瑞克一起喝的,先不急吧,讓她們去摘些鮮果來我嚐嚐。”
打發走了兩個僱工,弗里茲輕聲轉入正題,“你信中提到的人現在什麼地方?”
“他躲在山那邊的釣魚棚裡邊,這裡經常有人過來,並不是那麼方便了。
他捎來的信裡主要的意思是說:希望你能幫先知購買武器,會用皮毛來支付。”
說罷,彭妮從屋裡找出了一封信來,上面又是用白人看不懂的語言寫的話。
“白皮膚,喬克託人糾集起附近的卡多人、塔波薩人等多個民族,向我及那些友好的民族威脅,不再和我們貿易,反而要求我們交給他們釀酒的辦法。
我們和友好的民族人太少,爲了抵擋他們,我們需要更多好的火槍,像上次你們帶回來的一樣好。
我將用幫你存在這裡的毛皮來購買武器,如果不幫我們,這些毛皮也會被他們搶走。”
弗里茲招招手,示意彭妮不用再念,這都過去多久的事情啦,難爲他還記着爲自己蒐集毛皮的事情,可惜那些東西有沒有對自己用處都不大了。
而且已經幾個月過去,那邊喬克託人要動手也早就幹了。
“這件事你怎麼想?”
弗里茲先問彭妮,希望多瞭解一些情況。
“我們直接幫已經幫不到他們,他們離我們太遙遠,即使信使剛趕過來就把武器送過去,送到他們手裡也差不多是現在。
先知不是那麼愚蠢的人,肖尼人遇到危險實在敵不過的就會離開,也沒有民族能攔下來,他沒有必要留在那作戰,當初他並不是支持和白人進行戰爭的那一批人。”
這倒是讓弗里茲瞭解到更多的信息,但看起來和信中的內容又太過矛盾,難不成黑腳這次要堅持戰鬥到死?
要是現在就有實用的蒸汽船就好了,從密西西比河口上溯過去,拖着各種貨物,用不了多少時間就能趕到,而假如從賓州出發,首先要租牲口馱着翻越山脈,然後進入俄亥俄河航行,費力又運不了多少東西!
“晚上,安排我見一見那個信使,”弗里茲只能先這樣決定。
不多久兩個僱工回來了,摘回來新鮮的蘋果和西紅柿,蘋果自然還是酸的要命,西紅柿個頭不大,香甜的味道卻是十分美味。
“瑞克、彭妮,你們的孩子最好把名字改一改,福波斯這名字不是正經用來當人名的,那個神袛非常可怕,會讓你們的孩子沒有朋友。”
晚上,藉着酒意,弗里茲向瑞克和彭妮提出了意見,你們這樣碰瓷維納斯和阿瑞斯真不行啊,小人兒非常活潑可愛,弗里茲把帶來的閃閃發光小首飾掛在他手上,他露出了天使一樣甜美的笑容。
“那,他該改叫什麼呢,我們不太瞭解,薩爾法迪他們也幫不上忙,那些經常到這裡來的人都很粗魯什麼也不會,弗里茲你幫他起一個吧。”
彭妮露出發愁的神情,自然把擔子推到了這邊。
“叫史蒂夫就好了,沒有什麼特殊含義。”
這種時候,弗里茲當然不再搞什麼發散思維和特殊含義,就找個普通的正經名字。
瑞克這兩年是享了不少福,鬍子刮的乾乾淨淨,腰上看着粗壯起來,有彭妮這樣一個女主人,牧場也明顯被打理的規整許多。
“現在牲口越來越多了,我覺得這裡的平地太少,或者可以再買塊平一點的草場,搬遷過去,讓牛馬在那裡活動,這裡山地太多跌斷腿就不好了。”
“你的牲畜和僱工,你隨意……”
“那我就讓艾略特家幫忙問一問,買下來。“
弗里茲打算繁育更多的牲畜,這裡平地太少確實有些擠了。
夜裡信使悄悄地被帶到了弗里茲面前,他還很年輕,看起來是幾年前曾經到過這裡的孩子。
“你知道我現在幫不上先知的忙嗎?”
弗里茲也不掩飾,開門見山。
“先知知道,可是那些喬克託人和白人一起向我們施壓,要麼教給他們釀酒,要麼就不能再做酒。”
弗里茲感到好笑,白人還會幫印第安人禁酒嗎,說起來如果黑腳學回去的不是釀酒,他現在就不會發愁了,酗酒毀掉了許多最好的印第安戰士,酒喝得越多,這部落就越成了軟腳蟹。
“那先知派你過來想得到什麼?”
“他想得到能戰勝那些喬克託人的辦法。”
弗里茲暗暗琢磨,黑腳要的其實是戰法,想必吼熊感到敵人勢大,在叢林中肖尼人的活動不佔優勢,狐羣戰術已經不夠用了。
“去告訴先知,誰想要學釀酒就教給他們吧,酒對你們不是好東西,不要留着害自己。
火槍我提供不了你們,距離太遠啦,有願意賣的白人讓他就用毛皮去換吧,那些毛皮我現在不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