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許多評論家預計的那樣,“亞細亞解放陣線”的第一次全體會議進行得並不是那麼順利,也不是那麼平和,由於矛盾和衝突激烈,第一天的會議沒有取得多少令人滿意的成果,只是通過了一份集體宣言,重申了該組織的團結與合作。
對於這個局面,一些評論家認爲主要原因在於亞洲各新興獨立主權國家基本上都是人爲製造的政權實體,缺乏足夠的歷史傳承,再加上歐洲殖民者到來之後打斷了這些國家的發展軌跡,這樣一來,在突然取得獨立地位之後許多亞洲新興獨立主權國家都有些茫然,不知道哪個利益是國家目前最需要重視的利益,所以在會議上,許多國家的代表提出的議案、動議基本上都是理想化的產物,而這些理想化的產物通常缺乏足夠的“理智”,什麼問題該暫時放一放,什麼問題該與鄰國協商之後再拿到會議上來討論,這些細節基本上沒有多少國家的政府仔細考慮過,這一情況直接導致了衝突和矛盾。
就拿印度和緬甸這兩個國家來說,這兩個國家境內都生活着許多不同的民族,而在兩國的接壤地區,這一情況更爲複雜,再加上一個夾在中間的孟加拉,這就直接導致了三國之間的強烈衝突與矛盾,三國都主張將鄰國的某一民族劃爲本國民族,其真正目的不過是爲了多佔有一些領土,這顯然是鹵莽的舉動,可是偏偏這三國代表都這麼做了,他們的議案互相沖突,結果自然不可能迅速得到他們想要的結果,而會議也陷入了爭論和扯皮之中。
用一些中國記者的話來形容,這些亞洲新興獨立主權國家基本上都是“拔苗助長”的產物,這些國家的多數人民尚未適應新的時代以及他們那新的身份,各國社會發展程度都很低,而各國政客除了弄權擅政之外,又很少有合格的資質去領導他們的國家和人民,這樣一來,這些新獨立的國家雖然表面上看煥然一新,可是內裡卻與殖民時代基本上沒有差別,只不過是把政府裡的外國政客通通趕走了,但是取而代之的卻未必是肯爲國家強盛而服務的理想主義者,許多國家,幾乎在獨立的那一刻起就陷入了內部的利益爭奪中。
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各國之間利益分歧重重,矛盾重重,但是一個基本事實也必須看到,“亞細亞解放陣線”之所以需要改組,也正是爲了適應新時代的需要,所以,無論如何,會議都將繼續進行下去,而中國政府也將繼續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指導其它國家迅速將其內政與外交帶上正常軌道,並避免不必要的武裝衝突和政權更迭。
這就是今天第一次全體會議所取得的直接成果與間接成果,各國代表對此不太滿意,會議的主席也不滿意。
作爲會議主席,外務總長顧維鈞確實很不滿意,他堅持認爲,這個局面不僅是記者們總結的那個“拔苗助長”的原因所導致的,而且也是某些國家的干擾導致的,這主要是指日本,如果不是日本極力攛掇土耳其和暹羅與鄰國刻意發生強烈爭執的話,今天的第一次全體會議或許也不會這麼快就散會。
同時,作爲一名中國人,顧維鈞也樂於看到亞洲各國陷入紛爭之中,這顯然有利於分化瓦解,對於中國國家利益是有好處的,當然,另一方面,凡事都是過猶不及,如果紛爭演變爲戰爭的話,就不一定能掌握其局勢發展了,所以,顧維鈞同時也希望各國之間的矛盾和衝突侷限在嘴皮子上,而不是將目光盯住中國援助給他們的那些坦克和大炮,小規模的武裝衝突是可以的,但是滅國之戰是絕對不允許出現的,這是中國政府的亞洲政策底線,任何國家都不能觸動。
現在才上午十一點半,爲了平息伊朗、柬埔寨、伊拉克、馬來亞等國家代表的憤怒情緒,主持會議的顧維鈞不得不宣佈上午的會議到此結束,下午的會議推遲到明天上午舉行,而利用這段時間,顧維鈞將前往土耳其、暹羅代表的下榻處,以調解人的身份勸說他們放棄那些不切實際的提案,根據這些提案,土耳其要求得到伊朗、伊拉克領土的一部分,甚至還有高加索地區的一部分,而後者會直接影響到蘇聯政府迅速簽定和約的決心,至於暹羅,依舊不肯承認柬埔寨的獨立地位,甚至要求得到馬來亞的一些領土,而這顯然會激怒鄰國代表。
其實顧維鈞也不想這麼麻煩的,就以中國目前的強勢地位,只要中國政府說句話,土耳其和暹羅政府會立刻遭到全體與會國代表的集體圍攻,但是問題在於中國政府不打算這麼做,至少目前不會採取這麼強硬的手段,其實說到底,這是總統趙北的意思,趙大總統的意思是讓顧維鈞“演戲”,而且要把戲演好。
既然總統叫外務總長演戲,那麼顧總長就必須把戲演好,於是,宣佈散會之後,等各國代表陸續返回下榻處吃午飯,顧維鈞也匆匆在街邊飯館吃了午飯,然後坐上一輛外務部專車,在保鏢們的前呼後擁下趕往天津北郊的一座飯店,土耳其代表就在那座飯店下榻,那座飯店就是土耳其僑民開的,住在那裡,土耳其代表諸事順心,飲食起居也很滿意。
趕到飯店的時候,正好下午一點鐘,顧維鈞在客廳裡稍坐片刻,就見到了土耳其代表,讓他有些驚訝的是,與土耳其代表一同出現的還有德國駐天津領事。
“領事先生,很高興在這裡見到您。”
顧維鈞不太清楚對方來意,也不好直接詢問,只能跟對方打官腔。
“總長先生,我是來拜訪土耳其外交特使先生的,真是巧啊,您也過來了。”
不出顧維鈞所料,德國領事閉口不提他到飯店的目的,只在客廳陪坐了片刻,便告辭離去,土耳其代表將德國領事送出飯店,然後又返回客廳,與顧維鈞說話。
其實與其說是說話倒不如說是發牢騷更準確一些,土耳其代表向顧維鈞抱怨,說“亞細亞解放陣線”人心不齊,不然的話,對蘇議和不會這麼草率結束,而高加索問題也不會使土耳其政府感到鬱悶,土耳其政府非常希望得到高加索以北地區的控制權,但是卻得不到多數國家的支持,除了日本。
見土耳其代表視日本爲救星,顧維鈞淡淡一笑,他當然清楚中樞政府爲什麼不希望土耳其得到高加索地區以北的土地控制權,那裡盛產石油,是蘇聯的重要工業基地之一,如果蘇聯失去了對當地的控制權,那麼蘇聯也就將失去最重要的能源基地,而且高加索山脈本身也具有相當重要的軍事防禦價值,如果失去了高加索山脈的控制權,顯然不利於蘇聯抵擋來自歐洲的軍事進攻,出於這個考慮,中國政府允許蘇聯繼續控制高加索山脈,並且正在催促土耳其撤軍,也正是出於同樣的戰略考慮,中國政府也允許蘇聯繼續保有烏拉爾地區的工業基地。
“請問代表先生,剛纔德國領事過來,是否是爲了德土結盟的事情?”
顧維鈞試探着問了幾句,他一直在揣測着德國領事拜訪土耳其代表的用意,最近一段日子,隨着亞洲盟國與蘇聯和談的進展,德國政府也忙着拉攏土耳其,或許是看到中國與蘇聯的戰爭不大可能持續到1941年,那麼德國已不太可能指望在進攻蘇聯時得到中國的策應,也正是在這種情況之下,德國政府重新開始關注土耳其的戰略地位,不僅恢復了對土耳其的軍火援助,而且正在試探着詢問土耳其政府是否允許德國陸軍進入土耳其領土,“幫助”土耳其防禦蘇聯的進攻。
如果土耳其政府允許德國軍隊進駐的話,那麼實際上也就意味着德土結盟即將成立,而此舉或許會對歐洲形勢造成直接影響,作爲中國外務總長,顧維鈞一直很關心這個問題。
“不是的。關於結盟的問題,並不在我的工作範圍之內。其實,德國領事之所以趕到這裡,主要是向我發出邀請,今天晚上,在德國駐天津領事館將有一場宴會,領事先生邀請我赴宴,而且,據說日本代表也收到了邀請。”
土耳其代表立即否認,表示顧維鈞的猜測不正確,至於是真是假,恐怕也就只有他心裡清楚了。
顧維鈞若有所思,不過沒在這個問題上多費腦筋,很快言歸正傳,與土耳其代表談起相關領土糾紛的事情,一番勸說,對方終於答應拍電報回國請示,至於土耳其政府是否會改變初衷,代表先生卻不敢保證了。
本來就是演戲,顧維鈞也沒真指望土耳其政府做出讓步,最好土耳其政府堅持頑固立場到底,那時候,或許才輪到“盟主”出面爲弱小國家主持公道,這一方面可以打擊土耳其勢力,一方面也可以拉攏更多的國家,使其站在中國身後。
戲已經演完,而且演得很好,顧維鈞也沒多打攪土耳其代表的休息,下午兩點鐘之前他就離開了飯店,趕往暹羅代表下榻處,也做了一番工作,然後趕在下午四點鐘之前回到了他的下榻處,八里臺飯店。
回到飯店,一名留守工作人員轉告顧維鈞一個消息,總統在半個小時之前來了一個電話,要顧維鈞儘快趕去見他。
總統住在新工業區,位於天津郊區,顧維鈞不敢怠慢,立刻驅車趕去,並在四點半之前趕到了地方,等他趕到的時候,才驚訝的發現,在場的人不止總統和他,實際上,天津地區實業界和學術界有頭有臉的人基本上都到了,而且,他們正與總統一同研究着一部新機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