諦廷弼與黃瀚承跟着田勁夫走進兵營宿舍。衛兵端來熱瞧。一幼夫坐在行軍牀上,架起二郎腿,與兩位商人談天說地套近乎。
黃瀚承心中無事,倒也罷了。可部廷弼一聽說趙北就在這裡,早就心不在焉了,有一句沒一句的跟田勁夫聊天,心裡卻在琢磨見了總司令的面後如何解釋前段時間的事情。畢竟,趙北走向他的信誠銀行投資了五十萬現大洋的。
“總司令爲何駕臨武穴?”部廷弼收斂心神小心翼翼問了一句。
“視察水利。眼看着汛期就要到了,這長江防洪馬虎不得,前幾天從德國、荷蘭請來幾個水利技師。到了武漢後就嚷嚷着要巡視長江,正好前兩天幾個同盟會、光復會的革命同志要回東南,總司令就藉着送他們的機會領着那幾位外國水利技師從漢口啓程東行,走着看着,前天走到武穴,與那幾位革命同志分手之後。總司令帶着那幾個洋人到江南邊的興國洲查看地形去了,那幾個洋人說了,那地方以前是個湖泊,是蓄洪用的,可是後來被百姓圍湖造田,湖泊消失了,雖然那地方現在是魚米之鄉,可一旦長江發了洪水,那地方第一個遭殃,所以啊,總司令是想未雨綢繆,將那地方的百姓遷移到的勢高的地方去,可是百姓們不幹。總司令只好取下策,領着當地的保甲長挨門挨戶的點壯丁,讓他們在村外修築一道土堤,好歹抵擋一下。昨天早上我被一條土狗給咬了後腳根,只好回來修養,現在總司令還在興國州,說不好啥時候纔回來。”
田勁夫邊說邊拉起褲腳,露出腳上的繃帶,部廷弼和黃瀚承這才明白他爲何走路一瘸一拐。
“總司令心繫百姓,實爲我輩楷模。長江的水患雖讓人擔心,但和那淮河一比,可就是小巫見大巫了部廷弼連連嘆息。
“是啊,總司令也說了,淮河纔是中原百姓的大患,但這說到底,還是黃河的問題,當年要不是元朝皇帝亂修運河,黃河也不會奪淮入海,要說這教子皇帝就是蠢,不管是元朝的還是清朝的。”田勁夫一本正經的點着頭。
“那幾位洋人看了這一路,有沒有出謀劃策?今年長江是否有大汛?”黃瀚承急忙問道,雖然他經營拆貨業,可同時也是大地主,不僅在家鄉咸寧擁有數百畝良田,其它各縣也擁有不少田產,這些良田很多都在長江邊,收成、田租都與長江息息相關,不得不多留心這方面的
息
田勁夫說道:“洋人又不是神仙,怎麼這麼快就能說長江發不發汛?洋人判斷汛期就是依靠觀測。什麼溫度、溼度、降水量、氣候帶,這些洋人的玩意咱們現在基本上一樣都沒有,就靠洋人技師帶來的那些機器,根本就說不好長江發不發汛。再說了,長江幾千里長,沿江省份不止湖北一省,這長江的防汛不是一個省能幹得好的,只有等將來全國政令統一之後,才說得上治理。不過洋人到是建議在長江上游修築堤壩,一則蓄洪,二則發電,一舉兩的,總司令也很讚賞此議,總司令說了,等將來中國有了資金、技術。咱們就在宜昌那裡修建一座大型水電站,將來國家安定了,那裡發的電就能點亮華中好幾個省的燈泡了。黃河上也要修建堤壩,那樣一來。不惟黃河水患消除,就連淮河也能伏帖下來,中原百姓的日子纔會安定。不過現在軍政府財政困難,民間資金也不好籌集,所以這大型水電站短時間是建不起來的,只能先從小水電站開始建,現在四”那邊正在勘探,總司令打算先在四川建幾座小型水電站,一旦建好,既能發電供給工廠,也能蓄洪防洪,還能灌溉農田,都是利國利民的事業。”
“修水電站治水患?倒是別出心裁。”部廷弼讚歎道。“前些日子。鄙人拜會張季老,得知他也有修治淮河造福百姓的夙願,只是一直無人主持,如今袁大總統坐鎮北方,邀張季老北上輔政,若是順利的話,或許淮河修治爲期不遠。”
“袁世凱?”田勁夫苦笑。
“袁世凱是指望不上的,那個人現在正忙着算計怎麼收拾南方革命派呢,不打仗就謝天謝地了,指望他出錢出力修治水利?那還真不如指望風調雨順,海龍王不來搗亂呢。”
甩勁夫說得大大咧咧,部廷弼與黃瀚承只能唯唯諾諾幾句,袁世凱的壞話他們是不敢說的,要說,也只有這些手裡拿槍、背後拖炮的武夫敢說。
袁世凱要裁撤南方軍隊的消息早已傳得沸沸揚揚,雖然正式的命令尚未下達,但只要是有點學識的人都明白,任何一個強勢人物上臺之後。必然要大肆剪除異己力量,扶植嫡系勢力,現在是袁世凱做總統,所以要裁撤南方軍隊,如果換了南方革命黨人做總統,只怕被裁撤的就是北洋軍了。
說到底,就是南北兩派勢力的爭權奪利,百姓夾在中間,也就瞧斤小熱鬧算了,除此之外,唯一能叭叮產就是祈禱戰爭不要在自弓身邊爆發。 袁世凱對共和軍還是格外“大方”的,給了共和軍兩個師的編制。甚至連兵種都沒限制,不過目前共和軍僅正規部隊就有七個師,如果按照袁世凱的裁撤計哉,那就的縮編一半以上兵力,這還不算那些革命衛隊。
可另一方面,北洋軍卻在大肆擴充兵力,據說已從以前的六個鎮擴充至了近十個師,雖說時間緊迫,濫芋充數,可總比南方那些由會黨演變的革命軍強些。
凡事都要講斤,公平,中國人向來講究“不患寡,患不均。”袁世凱如此明目張膽的厚此薄彼,也難怪南方軍人有意見,士兵要吃飯。軍官要升遷,都離不開軍隊,離開了軍隊他們什麼都不是,甚至連在租界混日子的會黨都不如,如此,誰能沒有怨言?
所以,這裁撤軍隊的風聲一出。南方革命黨人頓時羣情洶洶,譁變也鬧了幾場,雖然很快被彈壓下去,但這局勢卻是越來越緊張,由於洋人拒絕將海關收入餘款撥給南方各省,也不許本國商人向革命黨人提供貸款,無論是同盟會武裝還是光復會武裝,都面臨着日益緊迫的軍餉問題,爲了籌集軍餉,南方一些省已開始向商人徵收各種名目的捐稅,什麼“光復捐建國捐竈捐鍋捐”甚至連鄉農進城挑糞,路過城門口的時候還要交納“糞捐比前清時候的捐稅還多。可以說,能夠想到的名堂各地的“都督司令”都已想到了。古人所謂“淚澤而漁”便是這種景象。
在這種沉重的壓榨下,各地商民的心態開始發生微妙變化,革命之後的興奮感漸漸聳失,內心裡都有些巴望着袁世凱早點將南方軍隊裁撤。免得這些丘八土皇帝賴在當地不走,所以,從民心民意上來說,南方軍政府有些失分。
爲了防止那些都督、司令勒索到自己頭上,上海的商會已經召集了會議,主動邀請北洋軍開進上海。至於上海光復的功臣張士所,則已經調到北方任職了,“北洋之龍。王士珍以江北提督的名義兼任上海市長。原本以“援申”名義開進閘北和南市的閩軍也被“請”出了上海,灰溜溜的開回了福建。
作爲報答,上海商界踊躍購買北洋政府“公債”短短數日工夫,已爲袁世凱籌集到了近百萬銀圓的鉅款,這些款項毫無意外的變成了日本的步槍和大炮,繼續增強着北洋軍的實力。
南方的革命黨人也看到了危機,但若想叫這些提着腦袋造反的人束手就擒,卻也是緣木求魚,爲了擺脫危機,革命黨人一面加緊清理財政。杜絕軍隊私自派捐,一面加強與湖北共和軍方面的聯繫,試圖向財政較爲寬裕的共和軍政府請些協餉。解決燃眉之急,同時積極籌備聯合政黨,準備用國會鬥爭手段維持南北力量平衡。
北方咄咄逼人,南方步步爲營。如果雙方都不肯妥協,那麼南北之間遲早一戰,這是所有激進人士的共同看法,剩下的唯一問題就是由誰來打第一槍?
時局紛亂啊。
部廷弼只能在心裡哀嘆,北方的袁世凱是棵大樹,可偏偏這棵大樹瞧不上他這個小人物。共和軍雖然瞧的上他,可就是實力不如袁世凱的北洋集團,目前還無法號令全國。
不過這話又說回來,共和軍無法號令全國,北洋集團現在也同樣無法號令全國,現在南北雖然名義上統一了政令,可實際上還是各自吟域。袁世凱名義上是全國領袖,可實際上他的影響力也只侷限在北方,在南方只能控制江蘇一帶地方,南方實力派基本上都以共和軍爲榜樣。以種種藉口阻撓中樞政令在地方上的實施,都是自行其事。
應該說,在這個中樞與地方的權力較量中,共和軍總司令趙北隱然已成南方實力派的“精神導師。”他怎麼幹,那幫地方實力派也就跟着起鬨,他打着“薪州慘案”的幌子拒絕向中樞撥付地方稅款。南方各地實力派也有樣學樣,拒絕將控制在手裡的地方稅款交給袁世凱,而且也是打着同樣的愛國旗號,袁世凱偏偏無可指責,也沒有辦法,只能通過控制在洋人手裡的總稅務司截留關稅,以牙還牙,雖然很有效果,可是此舉卻進一步加劇了南北之間的摩擦。
在袁世凱和他的幕僚們看來,趙北的舉動就是“跋扈”可是在另一些人眼裡,這卻是一種野心、雄心,一種不甘屈居人下的蓬勃朝氣。這種蓬勃朝氣恰恰正是亂世之中崛起於羣雄的必要條件,無論你是奸雄也好,無論你是英雄也罷,缺少了這種蓬勃朝氣,你就永遠不可能問鼎天下。
總司令就擁有這種蓬勃朝氣,共和軍也擁有這種蓬勃朝氣。
在這種蓬勃朝氣的激盪下,問鼎天下並不是一個遙遠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