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周靜悄悄的,什麼聲音都聽不見。 曠野中也看不到什麼人影,只有那黃土地上縱橫交錯的戰壕、散兵坑在時刻提醒人們注意,這裡是戰場,非到必要時,不要暴露在地面上。
這片土地上幾乎已看不見什麼樹木,所有的樹木都被砍伐,作爲加固工事的材料消耗在了這個陣地上,就連樹樁都派上了用場,一些變成了小桌,另一些則變成了凳子。
現在,排長楊奔就坐在這樣的一個樹樁凳子上,一手拿着筆記本,一手拿着鉛筆,以膝蓋充當桌子。用心的寫寫畫畫。
他在溫習功課,作爲隨營軍官速成班的一名在校學員,如果不是此次“南國破曉”軍事演習的話,或許他現在正坐在寬敞明亮的軍校教室裡。聽着教官講授的戰術課。
楊奔現年二十一歲,安徽人,前年投軍,在安徽新軍暫編三十一混成協當兵,雖然小時候上過兩年私墅,但是文化終究不高,這大頭兵也就一直當到安慶新軍起義爆發,作爲一個小兵,楊奔並不清楚革命黨人的理論,不過當安慶槍響之後。他還是加入了起義部隊,目的也很簡單:發泄心中的怒氣,順便幹掉那個當初下死手毆打他的哨官。
不過那個哨官爲人機靈,當晚起義之後,見勢不妙,腳底抹油溜之大吉,結果楊奔沒能見着那個哨官的面,不過倒是有意外的收穫,領到了二十兩燒得焦黑的“光復餉。”
這二十兩銀子在皖北可以買上十來畝旱田,楊奔本打算拿了銀子就回家鄉,但是他最終沒能走成。而是跟着革命軍去了黃泥崗,參加了黃泥崗秋操新軍起義,之後又跟隨趙總司令到了九江,成了一名共和軍的士兵,並被挑選到了總司令的衛隊裡,做了趙北的衛兵。
從九江到武漢,再從武漢到成都。趙北率領共和軍轉戰東西,楊奔也跟着總司令南猛的戰,東征西討。雖然沒參加過什麼象樣的戰鬥,不過肩上的擔子也不輕,總司令的安全就靠他們這幫忠心耿耿的衛兵了。
做總司令的衛兵固然不容易。不過回報也優厚,不僅軍餉高,而且成爲軍官的機會也多,這楊奔就是由衛兵而被提拔爲軍官的代表人物。
其實楊奔之所以能夠做排長。狂上准尉軍銜,完全是因爲他膽子大。敢揹着降落傘從熱氣球上往下跳。而當時,那降落傘是第一次進行真人實驗,而總司令對參加跳傘實驗志願者的獎勵就是下基層做軍官。
楊奔報名做跳個實驗志願者。與另一名衛兵在抽籤中勝出,於是就揹着降落傘包上了熱氣球,然後從數百米空中跳下,兩人命大,那降落傘也做得不錯,結果都安全降落。毫髮無損,於是兩人就離開了衛隊。到基層充任了級軍官。
楊奔最開始是在武漢做排長。不久之後被調到了信陽,仍是做排長。那之後就一直率部駐紮在信陽,直到“南國破曉”行動開始,他纔跟隨部隊由信陽開赴西平前線,率領部下進入了分配給他們的陣地。
楊奔的陣地個於油坊鎮西北郊。距離京漢鐵路線的直線距離一千五百米,是西羊防線中最前沿的一道防線上的一個點,如果敵軍發動進攻。這裡將首先接火。
牢記“戰前多流汗,戰時少流血”的共和軍口號,楊奔一上陣地,立即帶領部下修建野戰工事,戰壕、交通壕、防炮掩體、散兵坑,一切都嚴格按照作戰條令完成,一絲不芶,按部就班。
對於“南國破曉”爲什麼由一次軍事演習演變爲一場真正的戰爭,楊奔略知一二,實際上,在隨營軍官速成班上課的時候,前去講課的政宣員就已經對南北局勢做了簡要分析與闡述,正是通過這種方式,楊奔這樣的基層軍官才知道了國會選舉與袁世凱總統權力之間的關係,也明白了袁世凱爲什麼對於聯合陣線獲得國會多數議席感到惱火,想通了這一點,也就想明白了爲什麼會發生南北對峙甚至是戰爭。
說得簡單一點,此次戰爭,聯合陣線是爲了“捍衛憲法”捍衛革命。而袁世凱的北洋集團卻是爲了篡奪權力,更是爲了袁世凱大權獨攬。以方便他更得心應手的出賣國家主權和國民利益。
這場戰爭,總司令和聯合陣線是爲了國家利益、國民利益而戰,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一次正義之戰,光榮之戰,對於楊奔這樣的軍官來講。也是同樣如此!
扛着這面正義的戰旗,楊奔這樣的基層軍官纔會鬥志昂揚的走上戰場。更何況,參加作戰還有作戰津貼。預發兩個月的作戰津貼,那就是四塊大洋,靠着這些津貼,楊奔不僅可以給家裡匯去更多購買土地的錢。而且還替自己在信陽的鞋店定做了一雙牛皮鞋,穿在腳上就跟高級軍官一樣威風。
不過要想真正成爲一名高級軍官,僅靠這雙嶄新的皮鞋是遠遠不夠的。楊奔必須更加用功的學習,參加軍校考試,只有這樣,才能從准尉變成少尉,進而成爲
到了現在,楊奔已完全適應了軍隊生活,他早就放棄了退役的念頭。如果可能的話,他打算在軍隊里長期呆下去,成爲一名職業軍官,成爲像衛隊長田勁夫那樣的高級軍官。
老上司田勁夫現在是上校,楊奔的奮鬥目標就是上校軍銜,至於更高級的軍銜,他目前還沒有奢望過。畢竟他文化不高,做不了將軍。
不過要想做高級軍官,僅僅上軍校還不夠,還必須有足夠的戰功,所以,楊奔很渴望戰鬥,因爲只有戰鬥才能帶來戰功,並帶來升官的機會。
上午的時候,上級傳來命令,北洋軍已向西平壓來,前鋒已抵達五溝鎮,這西平之戰馬上就要打響,前線各部隊必須做好迎戰準備。
接到命令,楊奔立即命令部下做好迎戰準備,在陣地上等着北洋軍過來
這一等就是整整一上午,眼看着太陽偏西,北洋軍卻仍未發動進攻。楊奔有些焦慮起來,爲了使心情平復下來,他找來筆記本和欽筆,開始溫習功課,以轉移注意力。
不過精神始終集中不起來,寫了幾個斤,字之後,楊奔就再也無法集中注意力,於是只好將筆記本裝回了軍裝口袋,將那杆鉛筆插到了那行,樹樁凳子的裂縫裡。
站起身,楊奔向北方張望,在熱氣養騰的地平線上隱隱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子,不過沒有望遠鏡,卻是無法判斷那是什麼東西,是不是北洋軍的士兵。
“檢查武器!”
楊奔蹲回戰壕,扯着嗓子朝左右喊了兩聲。
士兵們沉默着,各自檢查着手裡的武器,這是一個步槍排,只有步槍,就連排長楊奔手裡也是一杆漢陽造,而他們這斤。連也沒有一挺機槍。只有一門重迫擊炮提供火力壓制,和裝備精良的北洋軍比起來,這裝備上確實有些吃虧。
陣地上只能聽到士兵們粗重的呼吸聲,以及槍栓拉動、裝填子彈的鏗鏘聲。
楊奔又掂起腳尖。伸着脖子朝戰壕的南北方向各望了一眼,北方依然是那些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南方則有一些人正在向陣地上跑過來,從打扮來看,他們都是豫南民軍的士兵,手裡的武器更駁雜,不少人還扛着大刀、長矛。
很快,那些民軍士兵進入了陣地,其中的一些人跳進了楊奔的戰壕裡。給他扛來了幾隻沉甸甸的板條箱。
板條箱裡裝着手雷,這是網從師部領來的,楊奔的這個排每個士兵都能分到五顆手雷,至於那幾個個河南漢子,則是團長派來加強守衛力量的,雖然這些民軍士兵沒有多少步槍,不過每人也擁有幾顆手雷。近戰能力還是很強的,而且士氣也不錯,至少表面上看去士氣高漲。
楊奔沒有客氣,將這幾個個河南漢子安排在右翼,他的排守衛陣地的左翼,而他本人則站在中間協調指揮,不過對於這些民軍士兵能堅守多長時間,楊奔心裡一點底都沒有。
實際上,楊奔自己也沒有把握能堅守多長時間,畢竟,這是他的這個排第一次參加對抗北洋軍的戰鬥。而北洋軍號稱中國“第一強軍。”別的不說,就是那大炮也格件的厲害。
想到這裡,楊奔扭頭看了眼身後的那座防炮掩體,兩尺多厚的黃土覆蓋在樹幹之上,足以抵擋野戰炮的轟擊,不過如果躲在裡頭的話,那麼就看不到北面過來的北洋軍了。
“都不要緊張,沉着,冷靜!炮彈不長眼,打過來就打過來,天曉,的會飛到哪裡去,落到北邊,落到南邊。就是落不到咱們頭上!機關槍也不怕,咱們往戰壕裡一躲,子彈也打不着!”
楊奔捏了把手心的汗,站在戰壕裡嚷嚷了幾聲,扭頭向南邊望去,看見玉空懸浮的那具氫氣球升得更高了。不過距離太遠,仍是看不清那吊籃裡站了幾個人。
扭回頭向北邊望去,那曠野上空空蕩蕩,剛纔那些出現在地平接上的模模糊糊的人影也消失了,彷彿剛纔是楊奔的錯覺一樣。
陣地上靜得詭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不轉睛的盯着北方,只有楊奔向南方望去。
那南邊的地平線上突然升起了兩顆紅色的信號彈,這是炮兵陣地發出的信號,氫氣球上的瞭望兵一定發現了什麼。
“所有人注意!警戒!”
楊奔扯着嗓子高喊了一聲。
話音未落,只見北邊的地平線上一陣閃光,透過那熱氣蒸騰的空氣望過去,格外的詭異。
“炮擊!隱蔽!”
楊奔下意識的往下一蹲,士兵們也紛紛抱着腦袋蹲了下去。
幾秒鐘後,他們就聽見了那從空中傳來的“嗖嗖”聲,然後,大地猛的抖動起來,空氣被強大的力量撕裂了,裹挾着灼熱的氣浪從陣地南邊傳來震耳欲聾的爆炸聲。
北洋軍炮兵的壓制性射擊開始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