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陰沉沉的。氣溫仍是很高,悶熱。這種天氣裡。走在街上已是揮汗如雨,更別說是悶在車裡了。
雖然汽車裡很悶很熱,但是伍廷芳卻不敢將車窗拉開,原因無安,頭疼,怕風。
頭疼的原因跟最近這中樞和國會裡的亂相有些關係,這是根本原因,至於直接原因。恐怕還是外務部裡的那些棘手的公務,尤其是這個。外務交涉問題。
沒辦法,現在中國與德國即將姊結正式的軍事同盟條約的傳聞鬧得是沸沸揚揚,對此。協約國集團各成員國均表示了極大的不安,英國、法國、俄國。甚至是日本,都趕鴨子一樣將它們的駐華公使往這民國的外務部裡趕,這幫洋人到了外務部,乾脆拿出當年前清時候的架勢,指着外務部官員的鼻子質問,英國公使問得伸士一些,“貴國想破壞世界和平麼?。”法國公使問得有些莫名其妙,就跟法語那古怪的語法一樣,“在貴國政府眼裡,難道德國是值得信賴的麼?。”至於俄國公使和日本公使,則無一例外的提起了東三省問題,,總之一句話,現在的民國外務部已經快成了菜市場了,而伍廷芳就是這菜市場裡唯一沒有資格定價的人,可是偏偏哪一方都來給他施加壓力,一方是中樞政府,準確的講是總統府,另一方就是協約國的這幫駐華外交官了。
在這種壓力之下,伍廷芳甚至已開始羨慕起了前任外務總長唐紹儀,那位唐先生現在正在做駐俄公使,悠閒自在,無憂無慮,說不定,現在就在莫斯科或者彼得堡享受俄羅斯風情的西式大餐呢,哪裡像他伍總長這般,這幾天裡一直是粗茶淡飯,這進一步加重了他的頭疼。
坐在這輛外務部的公務汽車裡,伍廷芳是左思右想,琢磨着如何應對目前的局勢。可是腦子裡實在太過混亂,一時竟是束手無策,自從接任外務總長之後,他還是第一次面對如此棘手的局面,而這個局面,似乎正是由那位總統先生一手造成的。—??全文字版小說??首發??—
不怨總統怨誰呢?本來,人家國會裡的那些議員們說得好好的,衆人上下一心,反對中國與德國結盟,也反對中國與協約國集團結盟,衆人一心一意要維護中國議長先生前幾天裡可算是磨破了嘴皮子,好不容易換來了一個國會裡的一堂和氣,可走到最後,在關鍵時刻,國會裡的輿論突然轉了風向,由反對與德國結盟變爲鼓吹與德國結盟,而挑起這一切的前臺人物卻是一幫國會高參,比如說楊王鵬、李叟和、姜掛題、趙倜、王佔元等人,國會裡總共不過聘請了十五位高參,而現在,跳出來鼓吹中德結盟的高參就有九位,由此可見國會裡“親德派”力量之強了。
可是那幫人真的是什麼“親德派”麼?恐怕未必。楊王鵬前幾天還在國會裡高裡頭如果沒有什麼貓膩的話,伍廷芳情願將外務總長的位子讓給這位楊王高參,至於李叟和,這位侍從室主任壓根就是總統的爪牙,他根本不可能有自己的立場,他的立場其實就是統帥堂的立場,就是總統先生的立場,至於說薑桂題、趙侗那幫武夫出身的高參,純粹就是在國會裡混飯吃的文盲、半文盲。他們又懂的什麼國際形勢了?
所以,在伍廷芳看來,國會輿論突然轉向,這背後肯定有陰謀,但是作爲外務總長。他卻必須對此保持緘默。只是遺憾的是,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先生也噢出了這背後的陰謀味道,於是,他就到外務部找伍總長興師問罪去了。從那時起,伍廷芳的頭就疼了起來。以致於影響了工作,不得不向中樞請了幾天假,去西山療養,現在。他的休假已經結束,剛從西山療養區趕回北京城,只是這頭疼卻是沒好。
這幾天爲了好好療養,伍廷芳中斷了一切交際活動,甚至連報紙也不看了,最近幾天裡到底生了什麼,國會裡的鬧劇是否已經結束,他一概不知,所以。當汽車駛進大前門,他特意吩咐司機將汽車停下,並打一名衛士下車爲他買了幾份當天出版的最新報紙,以便了解一下這個中德結盟風波事件的進展情況。
但是隻在報紙上匆匆掃了幾眼後,伍廷芳的頭更疼了,因爲那報紙上的新聞標題基本上都算是聳人聽聞。
“國會上演全武行!親英議員與親德議員大打出手!”
“國會全武行。殃及池魚,參議院議長黎宋卿被毆至昏倒,衆議院議長湯濟武狼狽竄去茅廁,反鎖房門,直至憲兵趕到,方爲軍人救集。”
“總統親臨國會。再次呼籲團結。”
“美國公使司戴德建議,爲防止政局動盪,國會不妨擱置與外國結盟之事,仿美國政策。行光榮孤立之外交策略
這些新聞標題無不以誇張爲能事,拿着報紙,伍廷芳甚至可以想象那些執筆記者或者主編之興奮神情,這幫人惟恐天下不亂,這些報道都有火上澆油之勢。
可是這能怨那幫記者或者主編麼?怨不了他們,畢竟,決定中樞政策的是一幫政客,而不是一幫煽風點火的記者。
記者們也不容易。要想維持生活,要想吃上飯,就必須想辦法使報道更具有吸引力,伍廷芳也不容易,他也要維持體面的生活,更重要的是,他的幾名晚輩如今都在外交界混飯吃,如果少了他這個堅強後盾的話,今後的仕途恐怕很成問題,所以,無論如何,伍廷芳也必須堅持到底,而不能像前任唐紹儀唐總長那樣一走了之。
“總統啊總統。你到底在打什麼妾意呢?”
伍廷芳扔了報紙。嘆了口氣,望着車窗外,現外頭已開始瀝瀝啦啦的下起了雨。於是拉開車窗,一股涼風立刻吹進了車裡,讓他的思維稍微清晰了一點,但是頭卻更疼了。
現在的溫度確實太高;需要來場雨降降溫,但是,國會裡的溫度比這氣溫還高,卻又指望什麼來降降溫呢?
伍廷芳琢磨着。很快。汽車在外務部門前停下,司機向衛兵出示了通行證後,才得以繼續前行,直到在外務部辦公區停下,伍廷芳才收回了思緒。
早有工作人員得到門口衛兵通報,已舉着雨傘候在汽車邊,見伍廷芳推開了車門。急忙迎上幾步,爲伍總長遮擋風雨。
“總長,英國公使朱爾典先生剛纔過來了,現在正在會客室,您是馬上見他,還是等更衣之後再去見他?”工作人員小聲說道。
“朱爾典又過來了?”
伍廷芳一聽,急忙又坐回了車裡,吩咐司機趕緊開車,離開外務部,直接回府。他是不想見朱爾典的。
但是沒等汽車動起來,就聽見朱爾典的喊聲。
“伍先生,您終於回來了。昨天我就打聽到,您將於今天結束休假,現在看來。消息是準確的。”
伍廷芳有些惱火。無可奈何的吩咐司機將動機熄火。然後走出汽車,向前一望,見朱爾典正皮笑肉不笑的站在臺階上,沒打傘,就這麼直接在雨裡淋着。雖然雨不大,可是那身昂貴的洋裝已是溼了一半,上邊顏色深,下邊顏色淺,看上去有些滑稽。
當然,英國公使過來不是表演滑稽戲給伍廷芳看的。朱爾典之所以來到外務部,是爲了向民母外務部和中樞政府提出口頭抗議。
英國公使的這個口頭抗議不是他本人的意思,而是英國政府的意思,昨天英國外務大臣已經給朱爾典正式下達了卞令,讓他在“合適的時候”向中方提出這個口頭抗議,抗議中國中樞政府破壞遠東和平的危險舉動。
“危險舉動。”這是指國會裡正在進行的中德結盟風波,在這場外交風波中,英國政府噢到了一絲危險的氣味,於是決定通過外交渠道向中方表示不滿。
伍廷芳是在會客室裡接受朱爾典的口頭抗議的,按照外交程序,這個抗議接受之後。必須帶領朱爾典前往總統府,將這個外交抗議交由總統處理,中樞是否對英國政府做出反擊,這得總統說了纔算,伍廷芳只是個傳聲筒。
對於英國人的傲慢。伍廷芳非常不客氣的質問了幾句。
“我國是共和國家,總統雖是國家元,手握大權,可是畢竟不是過去的皇帝,這國家外交政策現在由國會決定,到底是否與德國結盟,目前國會還在討論之中。爭論雖然激烈,可是既然尚未達成一致意見,中德結盟之說也只是一個傳聞而已,何勞貴國政府對此進行抗議呢?”
朱爾典面無表情的看了眼伍廷芳,他的回答讓伍廷芳有些心驚肉跳。
“作爲世界和平的主要維護者,大英帝國有責任糾正任何不正確的國際關係!對於大英帝國政府而言,貴國國會目前的爭論是非常危險的,爲了避免遠東地區陷入混亂,也是爲了避免貴國被某些強國瓜分,大英帝國政府向貴國中樞政府提出口頭抗議,這實際上是在幫助你們!現在,請伍先生儘快與我一同趕去總統府,如果因爲外務部的拖延態度而使局勢變得不可收拾的話,那麼,伍先生將會成爲貴國的第二罪人,至於第一罪人。伍先生應該明白指得是誰。”
伍廷芳有些駭然。朱爾典這是明目張膽的在挑釁,英國政府到底想幹什麼,這確實讓人捉摸不透。
“來人,安排並車,去總統府”。
伍廷芳向一名外務部工作人員下達了命令,現在這種局面之下,他所能做的也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