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和日麗,碧空如洗,能見度極佳,海面平靜得也如同鏡面一樣。
這裡是黃海北部,西朝鮮灣,湛藍的天空中有兩架飛機正在由西向東飛行。
這是兩架“瓦贊”式飛機,隸屬於日本帝國海軍,機翼和機尾上都繪着日本海軍的旭日旗。
“瓦贊”式飛機是一種螺旋槳後置的推進式飛機,法國製造,名義上是戰鬥機,但是實際上它的性能已經落後,目前基本上只能充當偵察機的角色,這種飛機是雙座輕型飛機,後座是駕駛員,前座是機槍手。
現在,這兩架日本海軍的“瓦贊”式飛機都是安裝浮筒的水上飛機,其中的一架飛機上坐着一名海軍軍官,正是日本海軍少佐高野五十六,此刻,他正坐在前頭那架“瓦贊”式飛機的機槍手位置上,而且正在擺弄手裡的羅盤和地圖。
高野五十六是在今天凌晨時分離開大連港的,但並不是一開始就在空中飛行,由於“瓦贊”式水上飛機的航程有限,爲了跨海抵達朝鮮海岸,高野五十六最開始的時候是乘坐一艘日本商船離開大連港的,那艘日本商船離開大連之後,一直往東航行,在航行到長山列島東部的海洋島附近洋麪時纔將搭載的兩架“瓦贊”式飛機用船上的吊車吊到了海面上,從那時起,高野五十六才得以乘坐飛機直飛朝鮮北部海岸。
高野五十六以前從來沒有接觸過飛機,也沒有認真研究過空中戰術,和許多日本海軍軍官一樣,他也曾認爲主宰海洋的永遠是裝備着大口徑艦炮的重型軍艦,戰列艦、戰列巡洋艦,這些海上的艨艟鉅艦才應該是海軍的發展方向,但是就在昨天上午,中國空軍用壓倒性的勝利教訓了日本海軍,高野五十六猛然醒悟,隨着軍事技術的突飛猛進,未來的海上戰爭很可能不再是平面戰爭了,或許,飛機將作爲一支具有決定性的戰略力量登上海戰舞臺,未來的海上戰爭很可能是立體戰爭。
也正因此,當“關東都督”福島安正派他趕回日本國內向有關方面報告擊沉潛水艇的詳細經過時,高野五十六就決定利用這個機會親身體驗一下飛機的性能,而且他也決定,一旦返回日本,立即將中國空軍突擊部隊的驚人表現轉述給那幫海軍大佬,用殘酷的事實提醒一下海軍高層,時代變了。
按照高野五十六的打算,他準備建議日本海軍高層修改海軍軍備方案,壓縮軍艦建造經費,撥出專款加強海軍航空兵建設,雖然現在日本海軍確實比日本陸軍更重視航空技術,但是相比中國空軍,日本海軍航空兵的這點力量根本就不值一提了,無論是在飛機的性能上還是在飛機的數量上,日本海軍航空兵都遠遠落後於中國空軍,這從此次旅順空中戰役的結局就可以得到證明,在空戰中,日本海軍航空兵被完全壓制住了,沒能擊落一架中國空軍的飛機,中國空軍損失的那幾架戰鬥機和轟炸機基本上都是地面防空火力的戰果,或者乾脆就是飛機的機械故障。
坐在“瓦贊”式水上飛機的前座上,高野五十六認真的研究着那份地圖,由於缺少合適的導航設備,飛機的駕駛員只能依靠羅盤概略的向預定空域飛行,至於現在飛到什麼地方了,駕駛員根本說不清楚,除非海面上出現島嶼,否則,連高野五十六這個海軍少佐也不知道他正身處何方。
現在高野五十六隻能依靠飛行時間和飛行方向大致的估計現在所處的位置,他認爲他現在大概是在西朝鮮灣北部地區,距離朝鮮海岸已經不算太遠了,不過另一方面,就在幾分鐘前,後座的駕駛員告訴他,飛機的油箱已經快見底了,如果迷航太遠的話,他們將不得不在海面迫降。
高野五十六堅信他在飛機起飛之前的計算是準確的,如果飛機迷航太遠的話,那也不能怪他,只能怪剛纔的那場大風,正是那場大風將這兩架飛機吹離了航線,不然的話,或許他們早就看見朝鮮西海岸的陸地了。
就在高野五十六拿起望遠鏡向東方眺望陸地的時候,坐在飛機後座的那名駕駛員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高野五十六扭頭望向後座,卻見駕駛員擡起手,向西北方向指了指。
高野五十六扭頭望向西北方向,立刻看見了一個小黑點,不需要進一步的提示,他也明白,那應該是一架飛機,而且正朝着這邊飛過來。
是日本飛機麼?這種可能性很低,經過昨天的戰鬥,旅大租借地的日本海軍與陸軍航空兵損失慘重,能飛的飛機只剩下幾架,高野五十六這次去朝鮮就帶了其中的兩架,至於剩下那幾架日本飛機,還必須用於防禦作戰的空中偵察任務,不可能飛到這麼遠的地方來,至於日本駐朝鮮軍隊,目前根本就沒有飛機。
那麼,那架不明身份的飛機很可能是中國空軍的飛機,而且看上去只有一架,似乎是偵察機。
這時,另一架負責護航高野五十六座機的“瓦贊”式水上飛機立刻朝西北方向飛了過去,試圖攔截那架不明身份的飛機。
高野五十六沒有任何猶豫,立刻向他的這架“瓦贊”式飛機的駕駛員下達了命令,讓他駕駛飛機朝東方繼續飛行,不用理會那架不明身份的飛機,他很清楚,他現在的任務是平安返回日本,而不是去與中國空軍戰鬥,只要那架護航的“瓦贊”式飛機能夠爲他爭取幾分鐘的時間,那麼,他就能擺脫追擊。
幾分鐘後,高野五十六回頭去望,在望遠鏡的鏡頭裡,他看見那架負責護航的“瓦贊”式飛機拖着黑煙朝海面栽了下去,很顯然,那架不明身份的飛機就是中國空軍的飛機,而且它擊落了高野五十六的護航戰鬥機。
“在空軍力量的建設上,日本帝國是遠遠落後了啊。”
高野五十六嘆息着扭回頭,向東方眺望,終於,他看見了那遠處地平線上的一條細細的黑線,那就是朝鮮西部海岸了。
十幾分鍾後,高野五十六乘坐的這架“瓦贊”式飛機終於飛抵朝鮮西部海岸,但是並沒有立即降落,因爲飛行員還需要地面標誌物判斷位置。
很快,高野五十六就依靠一條大河的入海口判明瞭所處的位置。
那條大河就是朝鮮北部地區的清川江,現在,這架“瓦贊”式飛機正飛行在清川江口上空,而且燃油已經告罄,必須降落了。
高野五十六決定就在清川江的江面上降落,在選擇了一座江邊的小村莊之後,這架“瓦贊”式水上飛機在發動機的轟鳴聲中穩穩的下降高度,並最終在江面上降落,而且利用油箱裡最後的幾滴汽油帶動螺旋槳繼續高速旋轉,將飛機靠上了江邊的沙灘。
沒等飛機的發動機停止轟鳴,從江邊的那座小村莊裡就跑出來幾名身穿土黃色軍裝的人,這是日本陸軍的軍裝顏色,而且從軍帽來看,那幾個正向江邊衝來的人就是日本陸軍的士兵。
“索嘎!帝國朝鮮駐屯軍到底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啊。”
高野五十六看着那幾名揹着步槍的日本陸軍士兵靠近,緊張的情緒一下子就緩解了,他知道,日本早已修建了一條從朝鮮南部港口一直延伸到鴨綠江邊的戰略鐵路,這條鐵路沿着朝鮮西海岸平原與丘陵地區蜿蜒而行,並一直延伸到中國境內,在瀋陽與那條所謂的“南滿鐵路”連接,由於使用相同規格的標準路軌,所以,如果旅大租借地的日軍需要增援的話,日本陸軍駐朝鮮部隊可以很快沿着鐵路挺進中國境內,而且沿着這條鐵路,也駐紮着一些護路部隊。
不過高野五十六顯然高興得太早了一點,等他跳下飛機的時候,那幾名“日本陸軍士兵”已經來到他的跟前,而且很不客氣的操起步槍,用槍托一記猛砸,將高野五十六砸翻在沙灘上。
“八嘎!”
高野五十六氣急敗壞的跳了起來,雖說日本海軍與日本陸軍一向不怎麼對付,可是從來也沒有陸軍士兵敢毆打海軍少佐的事情發生過,他確實有些惱火,不明白這些陸軍士兵爲什麼一見面就將他砸翻。
但是高野五十六剛站起來,就又被一槍托砸翻,與此同時,那名飛機的駕駛員也被兩名“日本陸軍士兵”從飛機上拖了下來,摁在沙灘上就是一通拳腳,揍得他“嗷嗷”亂叫。
就在高野五十六琢磨着要不要去摸腰間的那把手槍的時候,他聽到了那幾名“日本陸軍士兵”的對話。
“嘰裡咕嚕,嘰裡咕嚕。”
“嘰裡咕嚕,嘰裡咕嚕……斯密達!”
這不是日本話,這是朝鮮話,而且說得非常流利,絕對不是日本士兵文化素質可以做到的。
只有一個解釋:這些人根本不是日本士兵,他們是朝鮮人化裝的。
高野五十六發懵了片刻,然後下意識的去拔腰帶上的那把手槍,但是沒等他將手伸出去,就被幾名“日本陸軍士兵”給摁住了,然後雙手被反綁起來,那把手槍也被一名士兵拿走了。
這幫說着朝鮮話的“日本陸軍士兵”押着高野五十六和飛行員進了村莊,將他們關進了一座磚砌的房子裡,幾分鐘後,一名軍官走進了房子,也穿着陸軍軍裝,從軍銜來看,是名大尉,但是高野五十六卻知道,這個所謂的“日軍大尉”只怕也是朝鮮人假扮的。
令人驚訝的是,這名“日軍大尉”可以說很流利的日本話,而且一開口就是一句很有威懾力的警告。
“現在,你已被高麗獨立軍俘虜,如果不合作,我們將立刻槍斃你!”
高野五十六非常驚訝,“高麗獨立軍”,這個名詞他以前聽到過,當年中國人支持朝鮮反日分子發動起義,朝鮮人就組建起了“高麗獨立軍”,在朝鮮半島與日本殖民軍進行遊擊戰,不過後來因爲“東北亞危機”的結束,這支“高麗獨立軍”就解散了,一些戰鬥人員去了南洋做苦力,另一些人“下落不明”,根據日本情報機關分析,那些“下落不明”的獨立軍戰士很可能在中國境內活動。
現在,又有人打着“高麗獨立軍”的旗號對日本採取軍事行動了,這顯然令人擔憂,而且更讓高野五十六憂心忡忡的是,這裡是清川江口,而在不遠的上游有一座城市,安州,那裡是鐵路樞紐站,一旦讓反日分子控制了安州火車站,日本朝鮮駐屯軍主力增援南滿的計劃將受到嚴重干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