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總參謀部某些參謀的意思,中國現在應該“藏拙”,而不是“顯擺”,換句更明白一點的話說,中國的閱兵式應該越簡單越好,越寒酸越好,最好不引起列強的警惕,而另一方面,俏俏的發展軍事力量,一旦時機成熟,就在戰場上給列強一個出奇不意的襲擊。
根據這些參謀們的意見,此次勝利閱兵式不應該讓裝甲兵部隊公開亮相,以免使列強從這支新式部隊身上得到啓發,從而使列強也加快裝甲兵部隊的建設步伐。
但是對於這種錯誤的認識,趙北堅決進行了批判,他告訴參謀們,越是在這種時候,中國就越是應該展示自己的軍事力量先進性的一面,換句話說,不應該“藏拙”,而應該“顯擺”,要讓列強看到中國軍力的巨大進步,只有這樣,才能起到震懾作用,從而爲中國的經濟建設創造一個相對和平的外部環境,推遲戰爭的到來。
更何況,在此次對日作戰中,中國裝甲兵的存在已經不是秘密,尤其對於交鋒的對手日本陸軍而言,中國的裝甲兵戰術已經不是參謀部機密檔案裡的紙上談兵,而是實實在在的戰爭實踐,即使在此次勝利閱兵式中將裝甲兵部隊隱藏起來,也不會起到迷惑列強的作用,只要英國、法國願意,它們隨時可以向日本請教相關的經驗,而爲了對抗中國,日本恐怕也不會刻意的誤導歐洲盟友。
也正因此,趙北最終決定,在勝利閱兵式上調出裝甲兵部隊,在列強面前一展風采,讓各國都知道,現在的中國陸軍已經是一支不可輕侮的力量,有能力也有實力確保國家的安全,而這種安全是建立在現代化的工業基礎之上的,參加閱兵式的所有裝甲作戰車輛都是由中國自行製造的,雖然未必達到了零部件的全部國產化,但是至少可以自行製造戰爭機器了。
考慮到現在的發動機技術水平與製造工藝,爲了確保閱兵式的順利進行,參加此次閱兵式的所有裝甲作戰部隊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不僅會打仗,而且也會修理車輛和發動機,一旦裝甲作戰車輛發生故障拋錨,也可以儘快修復,並保證閱兵式的順利進行。
現在,閱兵式即將正式開始,那些參閱部隊已經前進到了西長安街,並再次整頓隊列,一旦軍樂響起,就將按照閱兵指揮部的安排以閱兵隊形通過檢閱臺前方,接受總統和各界代表的檢閱。
趁着軍樂聲還沒響起,饒漢祥向坐在身邊的吳振漢告了個罪,然後站起身,走向上一級臺階,在黎元洪身邊站定,俯下身去,在他耳邊小聲嘀咕幾句。
“黎公,怎麼太炎先生還沒露面?”
見饒漢祥問起章炳麟,黎元洪扭頭看了眼饒漢祥,然後搖了搖頭,說道:“章太炎不肯來,我也沒辦法。不過宓僧啊,你也不必擔心,有我給你撐腰,有總統給你做靠山,區區聯合陣線,你還收拾不過來?放心,只要你別太莽撞,這黨務幹事的寶座你至少可以坐個一年半載。”
也不怪饒漢祥擔心,自從前天起,章炳麟迫於聯合陣線庶務委員會的壓力任命饒漢祥擔任庶務委員會副委員長兼黨務幹事之後,章炳麟與饒漢祥之間的關係就微妙起來。
這個聯合陣線的黨務幹事主管黨務工作,算是委員長的副手,更是聯合陣線這個政治集團的二號人物,以前,這個位子是由熊成基來坐,他與章炳麟都是光復會幹部出身,有這樣一層關係在,兩人合作起來就比較愉快,雖然也免不了發生爭執,但是往往熊成基都會主動退讓,所以,對於章炳麟這個本身並無根基的委員長而言,這個黨務幹事的位子非常重要,只能交給“自己人”坐。
饒漢祥不是光復會出身,他甚至算不上一個革命黨,在章炳麟看來,這樣一個政治投機客,牆頭草,顯然不適合擔任黨務幹事的職務,按照章炳麟的意思,熊成基辭職之後,這個位子應該交給同盟會出身的黃興來坐,但是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章炳麟預料,由於趙北的暗中操縱,聯合陣線庶務委員會最終卻選舉了饒漢祥接替這個黨務幹事的職務。
在黨務幹事人選問題上,章炳麟可說是一敗塗地,之所以會如此,完全是因爲他的性格,章炳麟脾氣不好,而且不懼權勢,只要在他看來不順眼的人,他都會毫不留情的痛罵,袁世凱、趙北、黃興、熊成基、黎元洪、湯化龍等政治名人都曾捱過他的罵,是以人送綽號“民國彌衡”,這樣一個人,從性格上講,很容易將自己孤立起來。
當初趙北之所以提名章炳麟接任聯合陣線委員長之職,其實就是看中了章炳麟的這種自我孤立性格,一方面,趙北需要藉助章炳麟的文名拉一面大旗,使當時正在日益渙散的聯合陣線維持住基本的團結,另一方面,趙北也需要藉助章炳麟這種不爲五斗米折腰的莽撞協助熊成基整頓黨務,並躲在此人身後操縱一切,用此人吸引火力。
如果說章炳麟在參與政治之前見誰罵誰能爲他帶來文名的話,那麼,在參與政治之後,如果他還不改變這種處處豎敵的性格的話,那麼他早晚會被政敵聯手掀翻,而這,也正是當初趙北提名他接任聯合陣線委員長職務的另一個重要原因。
可以說,操縱庶務委員會選舉饒漢祥擔任副委員長兼黨務幹事,這就是趙北卸磨殺驢的第一步,一旦時機成熟,章炳麟就會黯然退場,而章炳麟似乎也揣測到了這一點,因此,自從饒漢祥擔任黨務幹事以來,章炳麟就告病不出,就連今天的閱兵式也不打算參加。
章炳麟沒有出現,這不僅引起了記者們的揣測,也引起了饒漢祥的不安。
與熊成基不同,饒漢祥在聯合陣線裡沒有足夠的根基,他是被趙北硬塞進聯合陣線領導層中的,如果不是黎元洪在關照着他,他恐怕早就被排擠出庶務委員會了,此次雖然被庶務委員會選舉爲副委員長兼黨務幹事,但是這並不代表委員們看好他,實際上,委員們之所以按照總統意志行事,有一半以上的原因是對章炳麟的“跋扈”感到不滿,以前趙北擔任委員長的時候也跋扈,可是那種跋扈是建立在實力基礎之上的,而且趙北也不會見誰罵誰,相反,只要你聽話,趙委員長會給你足夠的好處和尊敬,而章炳麟這個文人就不同了,他不僅罵人,而且罵得刁鑽古怪,一點也不留情面,但是偏偏這個章委員長手裡除了一根禿筆之外什麼也沒有,沒有錢,沒有官位,更沒有軍隊,所以,被罵的人往往都不會甘心,雖然也不會立即反脣相譏,但是隻要時機合適,就會聯手發動反擊。
所以,此次總統暗示一下,庶務委員們立刻心領神會,也不管饒漢祥根基如何,威望如何,就將他選了上去,先用饒漢祥噁心一下章炳麟,至於其它的,以後再說。
饒漢祥也有些自知之明,他知道,就以他的才幹和威望,在這個黨務幹事的位子上恐怕坐不久,他只是一個過渡人物,以後,這個位子還是要交給更合適的人去坐,不過既然總統信任他,將他提拔到了這個位子上,那麼他也不能敷衍了事,而這首要工作就是與黨魁搞好關係,不然的話,以後光吵架了,哪裡還有工夫處理公務?
不過黎元洪這麼一說,饒漢祥懸着的心又放了下去,沒錯,只要總統做靠山,黎元洪鼎力支持,就算章炳麟給他饒漢祥一雙小鞋穿,他饒漢祥也不必真的穿在腳上,而章炳麟如此消極怠工,給總統臉色看,給同僚臉色看,這實際上是在給他自己拆臺呢。
想明白了這一點,饒漢祥立刻氣定神閒起來,急忙走回座位,準備觀看閱兵式。
不過剛落座沒幾分鐘,一名副官走到饒漢祥身邊,跟他耳語了幾句。
“饒先生,總統請你過去呢。”
“哦?請前頭領路。”
饒漢祥一愣,急忙站起身,跟着那名侍從室副官往總統那邊走。
這座閱兵檢閱臺是由工兵用腳手架和木板搭建而成,成階梯狀,總統的觀禮臺在最上頭,視野最好,而且還有遮陽棚,坐在這裡相當的舒適。
饒漢祥走進遮陽棚,那名副官趕前幾步,在總統耳邊說了幾句話,趁着這工夫,饒漢祥仔細打量了一下遮陽棚裡,發現這裡還坐着英國駐華公使朱爾典和美國駐華公使司戴德,兩人正與總統做着低聲交談,而在兩位公使的身後,還站着德國駐華公使和奧匈帝國駐華公使,考慮到目前歐洲的戰局,出現這種場面未免讓人覺得有些諷刺。
“來,來!宓僧,你過來坐,過來坐。叫你過來,是叫你來跟幾位公使說幾句話。剛纔我們正談到各國政治團體的參政事宜,幾位公使想研究一下聯合陣線的黨務工作,本來應該由太炎先生講的,可是他現在請假,沒有過來,所以只好請你過來講幾句。”
望見饒漢祥在那裡探頭探腦,趙北向他招了招手。
饒漢祥急忙走了過去,與幾人見禮,然後與幾位外國公使攀談起來,雖然他在聯合陣線裡的根基不深,可是他這個人對於學問的鑽研還是有一套的,對於聯合陣線的黨務情況也比較熟悉,所以,幾位公使想問的問題並沒有難倒他。
就在衆人研究聯合陣線到底持左翼觀點還是右翼傾向時,軍樂聲響了起來,閱兵通場式準時開始了。
趙北與各國公使們結束了談話,開始專注於眼前的那些閱兵部隊,望着那一輛輛鏗鏘作響的裝甲作戰車輛,望着那向檢閱臺行注目禮的坦克車長,在場的所有人都被那無所畏懼的氣勢折服了。
地面部隊通場的同時,天空中也傳來飛機發動機的轟鳴聲,空軍的參閱部隊也準時趕到,所有的飛機分成兩個編隊,前頭的是戰鬥機縱隊,後頭的是轟炸機縱隊,大小飛機二百餘架,在距地面五百公尺的高度掠過人們的頭頂,所造成的氣勢絲毫也不比地面上的裝甲部隊差。
“總統先生,您應該爲之驕傲,爲之自豪,正是這支軍隊爲貴國贏得了光榮。美國政府已於昨日正式授權我向總統先生轉達一個重要信息,不久之後,美國政府將正式與貴國外務部進行磋商,討論將中美兩國之間的外交關係由公使級提升爲大使級的事宜,屆時,我將擔任美國駐華第一任大使。”
看着那眼前的閱兵部隊,美國駐華公使司戴德在趙北身邊小聲嘀咕了幾句,雖然聲音很抵,但是站在他身邊的英國公使朱爾典卻也聽見了,顯然,在這個問題上,美國再一次走到了英國的前頭,這讓朱爾典非常鬱悶。
“以後,我希望兩國之間的關係更加緊密,尤其是商貿關係。我相信,一旦兩國加強了聯繫,將來的太平洋地區必將是和平與繁榮的地區,而兩國的商業與工業聯繫也將更加緊密。”
趙北連連頷首,無論美國公使做何表態,這眼前的閱兵式確實是振奮人心的,而今天的這座檢閱臺上,無論是臺前還是幕後,都在進行着交易,這些交易不僅關係着中國的未來,也關係着世界的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