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正是一天之中陽光最強烈的時候。氣溫也達至頂點。
這種氣溫之下,即使是站在甲板上的遮陽棚下,也會汗流浹背,讓訓練變得更加艱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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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軍艦前甲板的遮陽棚下,一羣中國水兵正在赤膊勞作,有的在整理纜繩,有的則在軍官的指揮下保養那層橡木甲板,用海水爲軍艦的艦體降溫,由於天氣實在太熱,甲板上也放着幾口大鍋,裡頭裝滿綠豆湯,以便爲官兵們解暑。
這不僅是對體力的考驗,更是對意志的考驗,之所以選擇這個時候進行訓練和軍艦保養工作,就是爲了鍛鍊軍人的意志,而作爲艦隊司令,魯平現在也站在陽光之下接受考驗。
魯平此刻就站在前甲板的主炮塔後側,這裡沒有遮陽棚,陽光相當強烈,讓人的眼睛都無法睜開。魯平不得不眯着眼睛,在那反射着陽光的海面上搜索,那裡正在進行海上搜救演習,百餘名官兵正分乘十多艘舢板在陽光下展開訓練。
與此同時,炮兵們的訓練也開始了,很快,魯平就走上了艦橋,居高臨下的統籌訓練,並指導參謀們在海圖上寫寫畫畫,制訂海上戰術。
訓練的第一階段很快就結束了,魯平像往常一樣走上甲板,檢查炮兵對主炮和副炮的保養工作,在艦隊司令的嚴格監督下,沒人敢敷衍了事,所有的訓練工作都很好的完成了,即使是最艱苦的輪機艙訓練也進行得非常嚴格。
沒等魯平趕去輪機艙檢查訓練情況,一艘拖船“吭嗤吭嗤”的從港口碼頭上駛了過來,並在這艘遠洋襲擊艦“綠林”號的旁邊停了下來,拖船上放下一艘舢板,幾個人上了舢板,向“綠林”號劃了過來,並很快順着舷梯登上軍艦前甲板。
過來的人是中國駐巴達維亞領事施肇基,以及幾名領事館的工作人員,登上軍艦之後,一名副官將他們領到了艦長室,幾人就坐在艦長室裡吹電扇、喝涼茶,直到魯平結束了對輪機艙的巡視。他們才與這位艦隊司令說上話。
“魯司令,這是中樞剛剛拍過來的電報,根據電報的命令,我們必須儘快趕去蘇門達臘島,執行‘僑民轉移安置計劃’。”
見了魯平的面,施肇基也沒多羅嗦,寒暄幾句之後,就將一封電報交給魯平過目。
“終於可以離開巴達維亞了。”
魯平長舒口氣,將電報仔細看了一遍。
“綠林”號和“赤眉”號已經在巴達維亞逗留了差不多一個星期,期間接待過數千名當地社會名流,其中多數都是南洋華僑,少數則是荷蘭殖民當局的官員,甚至連那艘跟蹤中國艦隊趕到巴達維亞的英國巡洋艦的艦長也應邀登上“綠林”號遠洋襲擊艦做客,作爲中國艦隊司令,魯平各方面的應酬都做得不錯,但是他早就對這種無聊的應酬感到厭煩了,如果不是海軍部有嚴令的話,他或許早就率領艦隊離開巴達維亞港了,在他看來,就算是出海訓練也比在港口裡充當招待所要有意義得多。
現在,中樞終於下令結束對巴達維亞的“友好訪問”。同意艦隊起航,也難怪魯平如蒙大赦了。
施肇基顯然比魯平更急着離開巴達維亞,不過即使作爲一名外交官,他也很清楚,像“綠林”號、“赤眉”號這樣的軍艦也不是說起錨就可以起錨出發的,這需要做些準備工作,畢竟,中樞的這封電報來得非常突然,事前沒有任何提醒,所以,軍艦上的蔬菜儲備量還不充裕,在起航之前,軍艦必須再補充一些新鮮蔬菜。
利用軍艦補充新鮮蔬菜的這工夫,施肇基帶着魯平趕去荷蘭總督府,向那位荷蘭總督告辭,這是必要的外交禮節。
等趕到荷蘭總督府,施肇基和魯平將中國艦隊即將離開巴達維亞的消息告之荷蘭總督,而且將艦隊的目的地也同時告之。
得知中國艦隊即將離開巴達維亞,荷蘭總督多少鬆了口氣,雖然他也明白,中國艦隊之所以離開巴達維亞是準備趕去蘇門達臘島保護中國僑民,而蘇門達臘作爲荷蘭東印度殖民地的一個省,對於荷蘭而言同樣重要,不過相比巴達維亞,蘇門達臘就是蠻荒之區,中國艦隊去那裡,總比一直賴在這巴達維亞要好的多,至少荷蘭總督能夠安心的睡覺了,不然的話。整天面對那兩艘遠洋襲擊艦的280毫米主炮,總督先生是要神經衰弱的。
蘇門達臘是一座島,位於爪哇島北方,是連接中國與印度海上商路的重要中轉站,早在中國南北朝時,蘇門達臘島上的城邦就曾派出過使節前往中國,而在明代時,蘇門達臘島上就曾出現過大規模的華人定居點,在規模上甚至超過了同時代的爪哇島華人聚居區,在這些定居點,華人移民主要經營商業,金、銀、樟腦、象牙、藤條、木棉、木雕、香料、紡織品都是往來於海上航線的重要商品,這些永久性的定居點與當時那些散佈於南洋各地的貿易站一起編織出一張聯繫緊密的貿易網,如果這些華人移民能夠得到來自官方的支持的話,或許近代的南洋歷史將完全改寫,但是遺憾的是,這個機會中國人沒有抓住,而是拱手讓給了西方人,最終佔據東印度羣島並對這片地區實施殖民的是荷蘭人。
到了二十世紀初,南洋華人已成爲當地重要族羣,除了經營工商業之外,華人還在當地經營種植業,主要的聚居區集中在蘇門達臘島東部與南部、婆羅洲西部、爪哇島西部和東部以及馬魯古羣島一帶。而蘇門達臘作爲最早的華人聚居區,主要的華人聚居地集中在東部沿海。
由於與英國的海峽殖民地僅有一海之隔,因此,蘇門達臘與新加坡之間的交通比蘇門達臘與爪哇之間的交通更爲便利,雖然蘇門達臘控制在荷蘭殖民者手中,但是實際上,英國對這裡的影響也相當強烈。
在當年的“東北亞危機”中,大批朝鮮勞工被輸入到英國海峽殖民地,雖然荷蘭並沒有參與那個“遠東和平委員會”的朝鮮反日分子安置計劃,但是由於英國海峽殖民地與蘇門達臘之間的聯繫是如此的密切,因此。在蘇門達臘地區也有爲數不少的朝鮮勞工,其中又以非法入境身份的居多,像在英國海峽殖民地一樣,這些朝鮮勞工通常從事種植園和錫礦的苦力工作,而且與他們在新加坡的同胞聯繫密切。
也正因此,當“馬來亞危機”發生之後,蘇門達臘地區也發生了動盪,只是因爲當地朝鮮僑民缺乏組織而沒有造成嚴重影響,不過荷蘭殖民軍還是加強了對當地局勢的控制,也正因此,當北婆羅洲地區發生朝鮮僑民的武裝暴動之後,荷蘭殖民軍出現了兵力短缺。
現在,中國已與荷蘭東印度殖民當局達成了協議,在馬來亞危機得到平息之前,荷蘭殖民當局同意讓一部分來自馬來亞的華人難民進入蘇門達臘島華人定居點,以躲避戰亂,作爲交換,中國將作爲中間人調停荷蘭殖民軍與朝鮮僑民暴動武裝之間的衝突,使婆羅洲的局勢儘快穩定下來,以免荷蘭對當地的統治全面崩潰,實際上,由於當年強制推行“強迫種植制度”,婆羅洲的土著居民對於荷蘭殖民當局的痛恨是非常強烈的,只是由於缺少合適的機會,纔沒有組織起有效的反抗,但是現在,隨着朝鮮僑民武裝暴動的發生,婆羅洲的形勢已到了非常危險的地步,任其發展下去的話,荷蘭對婆羅洲的統治很快就會終結。
也正因此,荷蘭東印度殖民當局纔會如此痛快的答應讓那些來自英國海峽殖民地的華人進入蘇門達臘定居點,並且同意由中國海軍確保這一護僑行動的順利進行。
荷蘭東印度殖民地總督正是與中方達成這一協議的當事人之一,作爲局中人,他當然明白這一行動所帶來的後果,隨着更多華人居民的涌入,蘇門達臘島上的族羣比例肯定會發生劇烈變化,華人越來越多。而憑藉着經濟上的優勢,華人很快就會佔據全面優勢。
不過現在這種局面之下,就算是飲鴆止渴,荷蘭殖民當局也只能選擇接受,因爲他們別無選擇,歐洲局勢不允許他們做出其它的選擇。
既然無法阻止中國人實施這個護僑計劃,那麼荷蘭總督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快將眼皮子底下的瘟神送走,對於荷蘭總督先生而言,這支中國海軍的遠洋襲擊艦隊就是瘟神,只要還呆在這巴達維亞,總督先生就別想睡得塌實,只要這支艦隊儘快離開巴達維亞,就算這支艦隊是去攻打蘇門達臘的,總督先生也賴得去管了,因爲連荷蘭政府也對此毫無辦法,一個小小的東印度殖民地總督又有什麼辦法呢?只能說中國人選擇的時機太好了。
所以,對於施肇基和魯平的造訪,荷蘭總督並不覺得驚訝,也沒有任何表情,按部就班的完成了外交上的禮節,然後送客人離開總督府。
中國客人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一位日本客人,不是別人,正是日本政府駐巴達維亞領事。
日本領事過來,帶給荷蘭總督一個好消息:由於擔心婆羅洲局勢持續惡化,進而引起整個南洋地區局勢的劇烈動盪,在經過與英國政府和法國政府的磋商之後,日本政府最終做出決定,只要荷蘭政府同意,日本政府可以派遣日本軍隊協助荷蘭東印度殖民當局鎮壓婆羅洲的朝鮮武裝,不過具體的行動則要等到日本奪取德國的太平洋殖民地之後。
對於日本領事的這個建議,荷蘭總督表示出了極大的興趣,尤其是當日本人提醒總督,日本可以牽制中國勢力之後,荷蘭總督的興趣就更濃了,於是,一封加急電報迅速拍去了海牙,交由荷蘭政府最終決斷。
不過,荷蘭政府很快回電,婉言謝絕了日本政府的“美意”,原因很簡單,因爲日本政府也提出了條件,根據這個條件,荷蘭東印度殖民當局應該從日本引進大批日本移民,在婆羅洲定居。
對於這個條件,荷蘭政府無法接受,僅僅朝鮮移民問題就足夠荷蘭政府頭疼了,哪裡還能再加上一個日本移民問題?所以,日本政府的這個條件是不可接受的。
不過同時,荷蘭政府也授權東印度殖民地總督,可以就此問題繼續與日本政府進行磋商,看看能不能在不損害荷蘭利益的前提下藉助日本的海軍力量儘快平息婆羅洲的混亂局勢,更重要的是,在這場南洋戰略對弈中,將日本的勢力引進來,以制約越來越放肆的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