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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的喧鬧過後,只剩下特里斯坦和我。
“帝上擬如何處置哈根?”
“斬!”
“但他畢竟揭發了納布科......”我已經告訴特里斯坦剛纔偷聽一事–因爲別無選擇,他早晚會知道。
“也得處死!這種二臣,有奶就是娘,早晚成禍害!”
“但納布科......”
“不用他說,我也知道!”特里斯坦冷笑。“但納布科不同,他掌握技術,恆腦這些年雖說進步不少,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
我不得不佩服這些眼膜,它們總能搜腸刮肚地找到恰如其分的譯詞。
“......因此,我需要納布科。至於哈根,不錯,他曾經有功,救過我,陪過我在創神星避難,但這些都不足以掩蓋他機會主義者的本質!再者,天下已定,他這種傢伙,和韓信、彭越那些開國大將一樣,已無用武之地,留下,除了後患,別無益處!還有,多少年來,我就受不了他詭計多端的德性,你一看他說話的樣子,就知道他心懷鬼胎!”
“即便如此,我仍然覺得他罪不至死,既然連馬克都沒殺,何不同樣將他流放呢?”我始終是個珍惜生命的人。
“也是,”他思忖,“馬克那一夥,流放一百年了,七七八八已經所剩無幾,好,我考慮下。”
“那麼,納布科,我覺得帝上也需防範......”現在,因爲不再害怕眼膜被納布科監視,我說話也輕鬆了許多。
“沒關係,他知道我們相互依存,缺一不可。當然,最核心的機密,我是不會放的。”
“但他是個技術大師,手段高明......”
“這正是我離不開他的原因!不過我相信,只要我們目標一致,都是爲了永生,他會和我同心同德。”
“但願!不過,萬一的萬一,我倒是可以提醒帝上......”
“如何?”
“帝上忘了我的特異功能?但凡察覺不到我的,都是壞人!”
“對,我記得你說過,當年馬克就是如此!”
56
哈根最終被流放到土星,然而特里斯坦在這件事上所表現出的仁慈遠遠高出我的預料:不僅哈根,所有活着的囚犯,都被允許得到所需的合成器官,這樣他們就有可能活到六百歲!
至於哈根的舉報,因爲特里斯坦緘口不言,所以也就沒人再說起納布科謀反一事。
57
一晃又過了五十年。
對恆腦的研究不斷進步,衆多技術難點被逐一攻克,尤其令人振奮的,是在平衡問題上取得的突破。
平衡問題原本應該是個微不足道的小case。當年,納布科在介紹恆腦計劃時,他說過 – 我記得非常清楚 –“幾個小小的感覺斑就能滿足需求,何必大動干戈,專門爲它開發一套模塊?”所以,在他們的設想中,恆腦系統無需平衡模塊。
然而,一百多年過去,幾千種方案都未能成功。
上個月,終於有了進展:納布科將微前庭嵌入視覺模塊,通過數字模擬,結果令人滿意,現在只待用真人檢驗。
順便插一句,自從沒有K人後,所有和生命科學相關的試驗都先進行數字模擬,等結果合格後,再放到志願者身上驗證。
“但這次驗證有風險,”納布科在審覈會上說。
“具體講?”特里斯坦問。
“首先要停止現有平衡系統的運作!最有效的方法,是切除半規管,然後再裝入帶微前庭的視覺模塊。風險在於,萬一微前庭的效果不佳,或者操作不當,試驗者有就此失去平衡系統的可能!”
“發生的概率有多大?”
“千分之三,我算過,”納布科回答,“當然,我們可以去看看有無願意承擔風險的志願者,誰知道呢?但我覺得千分之三的機率還是有點兒高。過去很簡單,拉幾個K人就是了......”
特里斯坦雙眉緊皺,沉默不語。
“所以,我建議弄兩個囚犯來,”納布科繼續,“哈根,譬如說!”
特里斯坦依舊不語。
我們都看着他。
良久,他開口道:“再想想吧。既然已經饒恕了他們,現在又弄回來當試驗品,恐怕不妥。”
“那麼,如果帝上恩准,我可以用自己試......”
“首大,你?”特里斯坦極其驚訝。
“爸爸?!”科林也一樣。
“我最瞭解自己研究的東西,”納布科聳聳肩,“我有信心,而且,裝在我頭上,我更能體會到它的功能和待改進之處。”
“話是這麼說,”我出來阻止,“但萬一出了狀況,不僅損害閣下的身體,而且也會影響帝上的計劃......”
“我知道!要不,您來?” 納布科陰陰地笑。
“祭大不行,”特里斯坦替我做主,“他是大神,試不出來!”
原來是這個理由!
“開個玩笑,還是我來吧!”
58
試驗失敗!
當我進來時,病房裡散漫着酸腐的味道。
“墨菲定律!” 納布科苦笑,“越怕什麼,什麼就越來!果然像我說的,原有的平衡系統沒了,而新的未能啓動!千分之三的機率,竟然被我撞上,活見鬼!今後除非躺平,我什麼也幹不了!所以你們再也不用擔心我內捲了!”他還有開玩笑的心情。
我還沒回答,特里斯坦已經到了。
納布科試圖坐起,但被特里斯坦制止。
“謝帝上,”納布科顫顫悠悠地說,“躺着就沒事,完全正常,但只要頭的位置與水平方向的角度大於30o,就會覺得天旋地轉,如果不立刻臥倒,嘔吐接踵而來!抱歉,帝上,這屋裡的味道......”
“瞧首大說的!”特里斯坦在牀邊坐下,握住納布科的手,長嘆一聲,“當時該聽你的,拿囚犯試......”
“莫思向前,已過不可得!”納布科用了六祖語錄,我不清楚這是否他的原話,但特膜就是這樣譯給我聽的。
“實可謂佛性人人有之!”我心中讚歎。
納布科繼續,“我的感覺是神經信號未能穿過微前庭,它裡面的感覺斑沒得到激發。”
“假設是這樣,你認爲原因何在?”特里斯坦問。
“不外乎兩種可能:或者是模塊有內部線路故障,但我們拿數字信號測試了所有用過的模塊,都正常;或者就是我體內的電壓沒能驅動微前庭......”
“模塊的其他功能正常?”特里斯坦打斷他。
“正常,我用的都是已經試過的視覺模塊。不知哪裡出了問題?單單視覺可以,微前庭測試也行,但兩者合體卻毫無反應!”
“也許微前庭需要更高的電壓?”特里斯坦用指頭輕敲着自己的下脣,這是他在思考時的習慣動作。
“我也想過這種可能。假設這是原因,那麼首先得設計一個專門向微前庭供電的系統,這倒不是什麼難事,有個把月就能搞定。最棘手的在於,增大輸入電壓,極可能會干擾其它模塊。如果做的話,需要帝上親自指導......”
因爲只有特里斯坦知道腦神經元的核心構造。
特里斯坦不語。
“我多麼期盼能儘快找到方案,我可不想永遠就這麼躺下去!”
“你放心!”特里斯坦站起,“一定能找到辦法!你繼續想想,我也思考思考,然後商量。”
“謝帝上!”納布科說着,眼中閃出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