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尖塔是一個媒介。”光輝低沉而緩慢地敘述。“一個由吾主精心設計的媒介。它能讓您的權柄短暫地從這具虛無的皮囊之中復甦,復仇與憎恨,聽上去多麼可怕啊”
它竊笑起來,聲音裡滿是欣喜。
“而復仇與憎恨恰好在如今的哈爾科蘇斯一號上遍地都是,我的大人!”
“這些無知的哈爾科蘇斯人被侵略了,他們的親人朋友孩子在殺戮之中死去了,而他們卻只能瑟瑟發抖地看着那些身披鐵甲的巨人在他們的城市裡用鐵與火執行血腥的殺戮!”
“這是多麼美妙的對立!”
光輝的笑聲逐漸變大,像是漸響的雷鳴。卡里爾平靜地凝視着它,不見有半點波動。
骷髏漆黑眼眶中的火焰穩定地燃燒着,哪怕是尖塔第五十層內此刻颳起的狂風也無法讓它們有分毫動搖。
銘刻了字符的地面、牆壁和天花板在這突如其來的狂風中開始越來越亮,屍體們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面對着卡里爾跪下了,額頭上的燃火印記在這一刻轉變了光亮。
從以往的藍色,變成了漆黑而赤紅的怒焰。
“當然,這個簡單的計劃中最美妙的一點其實並不在這裡,大人。就像所有的笑話都理應擁有一個留在最後的爆點一樣,我也爲我的計劃留了一個爆點。”
“我相信您已經猜到它是什麼了對嗎?”光輝期待地問,藍色的光正在變得越來越淺薄,聲音越來越小,彷彿耳語或蟲鳴。
卡里爾並不回答,光輝不出所料地再次低笑起來,自己回答了自己的問題。
“我所留出的那個精彩的笑點,除了那些存在於地下的,真正的哈爾科蘇斯人,還能有誰呢?”
“那欺騙您的受詛咒者建立了一個虛僞的帝國,它們則是其中被仇視的對象,它們會被您帶來的軍團屠殺而那些和它們勾結的人類呢?他們當然也得死!”
“不計其數的無知者將獻出他們的生命,他們的血,他們的憎恨和愈發高漲的復仇慾望!他們將獻出一切來懇求您賜下可以讓他們復仇的力量,來讓這憎恨得以平息。”
“我不會理會異形或叛徒的懇求。”卡里爾說。
他擡起右手,雷鳴一閃即逝,屍體們盡數化爲粉末消散,但這座尖塔本身卻正在發出嗡鳴。
它已經被啓動了,它不會停止。
“是的,您不會。”
光輝終於大笑起來,它的聲音在這一刻超越了帷幕的束縛,有如實質般地在卡里爾耳邊響了起來。狂妄、喜悅、且瘋癲。
“卡里爾·洛哈爾斯當然不會理會任何一個該死異形的願望,但復仇與憎恨之神會!”
“我當然知道這些渺小而愚蠢的祭品當然不足以讓您真正的登神,可我的計劃只需要短短的一秒鐘,大人!一秒鐘就夠了!數個世紀的謀劃,不計代價地從帷幕後與現實聯繫增強我們對哈爾科蘇斯的影響.都只是爲了這一秒鐘!”
光輝噼啪作響,開始極速燃燒。它的時間已經到了,帷幕找到了它,而那所謂的九句真言,其實從一開始,就是這場毫無欺騙的騙局中的一部分。
“死去的哈爾科蘇斯的冤魂們將借用那一秒鐘,從亡者的國度中復甦。”光輝中的醜陋怪物低沉地宣告。“他們將持刃披甲,在燃火之神的注視下向着那些殺了他們的人復仇.”
“而您,又能做些什麼呢?”它期待地問。“阻止被詛咒者的兒子和他的軍團對哈爾科蘇斯人施行正義的屠殺嗎?這似乎不符合帝國的基本方針。”
“奸奇在上啊,我真沒想到我居然會將正義與屠殺聯繫在一起.這是兩個完全矛盾,完全對立的詞,而它們似乎很適合您,是不是?您要怎麼做?”
卡里爾沒有回答,只是將刀鋒斬下。尖叫一閃即逝,它幾乎被徹底殺死,被狼狽地趕回了黑暗之中,笑聲卻始終盤旋。
“我將拭目以待,大人!”
——
康拉德·科茲感到一陣奇特的感覺,它從心底涌上,冰冷而又寂靜。這感覺讓他覺得彷彿被鉗住了咽喉,胃裡翻江倒海。
科茲知道它是什麼,但並不想讓它現在就被啓用。它可以對他展露未來的黑暗片面,但那是在他的允許之下才可以。
他忍耐,然後轉過頭,再次看向了費爾。
三連長知道他的原體想做什麼,於是他擡起右手,迫使那異形立刻從地面上直起了身體,它的骨骼在軀體內即刻繃斷,十八隻眼睛密密麻麻地眨動着,它的恐懼與疼痛顯而易見。
費爾眼中藍光驟亮,他再次詢問,但那異形並未給出回答,只是再次開始尖叫。
被刻在那兩條觸鬚之間的火焰圖案開始以前所未有的力度明亮起來,這光芒照亮了它淡藍色的皮膚,將其下的東西統統顯現。
範克里夫猛地舉起槍,試圖殺死這個不知道在做什麼的異形,但卻有人比他更快。
康拉德·科茲在眨眼間消失在原地,當他再次出現,他已經將那異形的頭顱提在了手中。
它無首的屍身摔落在地,像是離開水面的魚一樣開始不斷地跳動,鮮血噴涌而出,讓本就可怕的場面變得更加血腥。異形畏懼地聚在一起,發出了接連不斷的咕噥聲。
費爾厭惡地握緊右手,眼中藍光猛地盛放。
他對它們怒吼起來:“閉嘴,異形渣滓!”
他的話形成了深沉的震盪,讓它們痛苦地趴在了一起。康拉德·科茲對此完全無動於衷,他冷漠地回過頭,甩動左手,將那顆頭顱扔進了它們之間。動作之輕蔑如同甩掉一種垃圾。
他看向費爾:“它剛剛在做什麼?”
“它在念它們那異端的邪神的名字,原體。”費爾回答。“還有祈禱詞之類的東西。”
“祈禱詞會讓它的皮膚上的紋身閃亮嗎?”第八軍團之主搖搖頭。
“範克里夫,發佈命令,讓醫官和藥劑師們過來進行解剖,我們要搞清楚這些異形的生理結構,它那紋身閃亮的原因,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它們是怎麼轉化人類的。”
“再告訴單獨行動的獵殺小隊們,讓他們加強戒備,這些異形不可能只有這麼點數量,然後聯繫第八連的連長.”
他頓住了,不再說話了,範克里夫皺起眉,突然間有了種詭異的錯覺。
他覺得那盔甲下的人消失了——這感覺到底從何而來,他根本無從得知,但他就是覺得他們的原體此刻其實並不在這裡。
哪怕他正站在他們面前,發佈命令。範克里夫覺得,康拉德·科茲似乎站在另外一個維度,另外一個遙遠而黑暗的維度。
他能隱約地察覺到這件事,而這並未讓他感到不安。實際上,這件事讓一連長心中涌起了一陣冰冷的怒火。
康拉德·科茲沉默了足足一分多鐘纔再次開口,而這次,他的聲音已經變化了。
“準備開火。”他說。
沒有原因,沒有解釋,只有這個毫無緣由的命令。而第八軍團們卻立刻遵從了他們原體的指示。
爆彈槍的保險被打開,等離子開始預熱,危險的MK2熱熔槍悄無聲息地被擡起,只等一個命令,或一個手勢,它們便會立刻被開火。
被費爾的靈能所震懾的異形中還存在有較爲清醒者,它們難聽地尖叫起來,聲音彷彿被屠宰的野獸。康拉德·科茲卻只是安靜地等待。
他不發一言地站在原地,左手握着一把精工爆彈手槍,右手則隱於黑暗之中,站姿毫無威脅——然而,就在下一秒,他卻猛地朝着異形們衝了過去。
準確地說,是朝着它們身後突然裂開的牆壁衝了過去。
一個巨大的豁口就這樣突兀地出現,沒有徵兆,突兀,卻早有預謀。從裂縫內衝出了無數手持武器,身穿護甲的異形。它們手中的槍口處閃着紅光,危險的嗡鳴聲不斷響起。
康拉德·科茲沒有命令,但第八軍團也無需再被命令了,他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早已準備的死亡之雨在這一刻經由他們的手被釋放了,異形們如同割麥子一般統統倒下,而它們射出來的那些赤紅的光團卻沒有一個能傷害到第八軍團的阿斯塔特——費爾·扎洛斯特做了他該做的。
三連長冷靜地在這之後拔出了腰間利劍,將一個朝他衝來的異形瞬間斬首。局勢在短短几秒鐘內變得無比混亂,裂開的牆壁遠不止這一扇,無數個裂縫在這地下設施的深處被人爲打開,等待許久的異形們齊齊衝出。
單個的它們對於阿斯塔特來說不過只是一次揮動手臂或扣下扳機就能解決的敵人,但成羣結隊後,它們的火力便需要被小心對待了。費爾不可能面面俱到,用靈能攔下如此之多的子彈。
範克里夫怒吼起來:“向原體靠攏!”
“不必。”康拉德·科茲的聲音冰冷地在通訊頻道內響起。“我在你們右邊。” WWW▪ ттκan▪ ¢ 〇
一連長立刻轉過頭,看見高高飛起的殘肢斷臂,看見一個一閃即逝的影子。異形們在尖叫。
溫和的、有禮的康拉德·科茲消失不見了,現在和他們並肩作戰的人是第八軍團之主,是殺手中的殺手,刺客中的刺客。
他的敏捷與力量對於這羣試圖依靠數量來取勝的異形來說完全是毀滅性的。他就像是一團死亡之風,掠過哪裡,哪裡便成爲死寂而血腥的亂葬場。沒有任何仁慈,他所追求的是極致的效率。
康拉德·科茲毫無感情地殺戮着,撿起了他的另一個身份。
“殺光它們。”他說。“不要放過任何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