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開學的頭天晚上，海濤激動地好久都難以入睡。臨睡前母親給他準備了新襯衫，新褲子，整整齊齊疊放在牀頭，說“兒子明天就是中學生了，不能像小學生那樣，穿個背心，大褲衩就去上學。”
雖然睡得晚，一大早就一骨碌爬了起來；沒等鬧鐘叫，也沒用母親喊。通知說，迎新開學典禮九點開始。海濤和劉強說好了，提前半個小時在八中大門口碰面。
離八中校門口越近，路上碰到的熟悉面孔越多，很多同學和海濤一樣都急不可待地奔向自己的新學校，每個人臉上洋溢着和平時上學不同的欣喜。
八中的大門也早早打開，海濤和劉強走進去時，操場上已經站了許多來得比他倆還早的同學。
操場的盡頭，五六級臺階上是一方平整的平臺，一張紅綢布覆蓋的長條桌上，麥克風，暖壺，茶杯整齊的擺放在上面。
“歡迎新同學”的橫幅高掛在兩顆大樹中間，隨着微風輕輕地搖擺。
進到操場的每個人，還都是習慣的找到自己原來班級的同學，聚攏在一起。雖然還沒有真正走進新學校的教學樓，僅僅是操場上的初體驗，就讓所有的新生興奮不已。
忽然，人羣出現了一陣騷動。從操場另一側，十幾個面孔陌生的男生，朝海濤學校集中地，晃着肩膀橫衝直撞得擠了過來。
這些男生走在最前面的兩三個，身高馬大，一水兒都頭戴着仿製的綠軍帽，帽子前沿好像都墊了手絹或者是一團紙什麼的，把帽子支棱得高高翹起；斜跨在肩上的書包，個個都把書包帶拉伸到最長，碰着屁股。
路過海濤身旁時，他打量比對了這些男生的身高，體型，感覺自己明顯與他們差着級別。
這些人好像是有準確的目標，用手扒拉開擋路的人羣，徑直走到了唐大勇所在的三班跟前。
“是長興小學‘小瘋子’他們。”海濤聽見李應傑輕聲的對身邊人嘀咕着。周邊的男生像觸了電一樣都不自覺地退閃到了一旁。
叫“小瘋子”的大個男生來到三班前，摘下仿軍帽用手捅了捅帽子裡不知墊的什麼東西，再戴上，一把揪住離他最近的一個男生問：“誰是唐大勇？”
此時海濤明白了，李應傑預言兩個學校碰面，八成會用拳頭一較高下，真的要上演了。
雖然這些人的氣勢讓海濤不免膽怯，但唐大勇是自己的朋友，沒少幫助他。所以海濤告訴自己，不能在這關鍵時刻做一個旁觀者。
另外依海濤對唐大勇的瞭解，不大可能懼怕這些人的挑釁，真的動起手來，也未必落下風。
想到這兒，海濤跨出自己班的人羣，緊走幾步湊了上去。他橫了心，如果雙方真的開“戰”，一定要助唐大勇一臂之力。
這時被指名道姓的唐大勇，已經走到了那個叫“小瘋子”的面前，口氣很平和說：“我是唐大勇。”
“小瘋子”用輕蔑地眼神上下打量着，接着好像從牙縫裡蹦出來的聲音，問：“聽說你是你們學校的‘老大’？”
“我不是什麼‘老大’”唐大勇回答的聲調明顯弱了許多。
“知道我是誰嗎？”‘小瘋子’人往前上了一步，和唐大勇幾乎臉貼着臉，右手的拳頭攥了起來。
“知道，長興的葛家風。”唐大勇不自覺地倒退了一小步。海濤這才知道這個名聲在外的‘小瘋子’大名叫葛家風，顯然唐大勇也早知其人。
‘小瘋子’轉過頭朝自己率領的那些男生，露出一絲得意的神情；隨即翻着上眼皮，歪着腦袋對唐大勇說：“知道就好。就問你一句話，服不服我？”
男生都懂得，話只要撂到這份上，便是發出了臨戰的信號；海濤隨三班幾個男生不約而同的繃緊了神經，分居在大勇左右，等着配合他下一步做出的反應。
“服！”出乎所有人意料，唐大勇服軟的竟如此痛快；這一幕讓海濤難以相信，這就是那個敢替他出頭，在本校威風八面的唐大勇嗎？
‘小瘋子’拍了拍大勇的肩膀，點點頭又蹦出倆字“識相”然後手一揮，帶着身邊那十幾個男生仰着頭，搖頭晃腦地走回到自己學校那邊去了。
海濤沒跟唐大勇打招呼，他不知道此時該說些什麼。悄悄地轉身回到自己班級羣體旁。他發現，李應傑和一直追隨他的那些男生，閃躲在離三班足足“八丈”遠的一角，縮着腦袋斜着眼，目送着遠去的“小瘋子”那夥人。
有個別人還酸起了唐大勇，“把咱們校的面子丟盡了。”海濤聽了氣不打一處來，衝着他們嚷了一句：“有本事你怎麼不上！”
直到廣播聲響起，蔓延在海濤他們學校各班級的不安，壓抑氣氛才慢慢散開。
大家的目光重新轉向了主席臺上。一位體態健碩的男老師，手持麥克風站在主席臺一側，用渾厚的聲音反覆說了幾遍：請新同學按照原來小學班級列好隊，長興小學在我的右手邊，至誠小學在我的左手邊。我要看看哪個學校同學整隊迅速，隊列整齊……
新環境下，這位男老師的號令，把每個人的榮譽感都激發了出來。兩所學校的隊列很快站好，操場上八個班級形成了八個方塊隊形。在海濤印象裡，這情景在小學六年級時好久都沒見到過。
喊話的男老師先做了自我介紹，說自己是體育教研組組長常老師。並說道，今天初一年級開學典禮由他來主持。接着把在主席臺正中就坐的一位五十歲上下，花白頭髮的王校長請了出來，讓大家鼓掌歡迎校長致辭。
王校長是個南方人，說一口濃濃的鄉音，許多咬字讓下面的學生聽得似懂非懂。一些同學開始不安分起來，要麼和旁邊人做一下鬼臉，要麼擺擺手，指指耳朵示意聽不懂。
海濤今天卻聽得格外認真。其中校長有段話讓他感覺特別入心；王校長說，初一新生升入八中，對每個人來講有“三新”，新學校，新老師，新同學。所以希望每一個八中新同學用新面貌，迎接你們嶄新的學習生活。
雖然王校長把“新”總說成“興”，但這位老校長的話，句句說到了海濤的心裡去，在八中這所新學校，“新”的中學生活正是他最期待已久的。
王校長的講話並不很長，結束後，那位主持的常老師開始依次介紹坐在主席臺上，新初一各個班級的班主任。長興小學被編爲一至四班，海濤原來的至誠小學一班，被新編爲五班。
這時候每個班級的學生都睜大了眼睛，想第一時間目睹自己將來的班主任究竟是走出來的哪一位。
當介紹到海濤初一五班班主任時，女生隊伍裡有人發出了尖叫聲；男生們都轉過頭，發現這“哇”一聲是許紅髮出來的；她用手指着走過來的一位中年男老師不乏激動地說道：“咱們的班主任竟然是‘老鐘山’！”
那個被稱爲‘老鐘山’的老師，走到海濤的五班面前，笑容可掬地向大家點點頭。許多人忽略掉了常老師接着的正式介紹“五班班主任是金老師”
八個班級的班主任相繼站在了自己班級的學生面前。手握麥克風的常老師又發出了指令，各班同學隨班主任回到各班教室。
進到教學樓裡，每個人的眼睛都覺得不夠使了，長長的走廊，好像一眼望不到盡頭；腳下的木地板，紅漆雖然有些斑駁，但腳踩在上面發出“噗噗”的聲響，讓人落腳不忍過重；擡頭看着頭頂的天花板，不見了小學預製板那可怕的條條裂縫，間隔幾步就懸掛着一盞日光燈，散發着柔和的光亮。
五班在一樓的正中間，‘老鐘山’老師打開教室門，請同學們進去。並告訴大家，按以前在小學時的座位先坐下。
教室裡的桌椅明顯比小學的大一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海濤卻發現不少課桌桌面有用削筆刀，鋼筆劃出刻寫的字，都是些是看不懂的字母，數字，符號。
“老鐘山”老師站上講臺，清了清嗓子，面帶微笑，目光遍掃到了教室每個同學。
海濤坐在第一排，這會兒他可以特別清晰地觀察到這位新班主任的每個細節。“老鐘山”老師兩隻眼睛外凸的很厲害，張口時可以見到嘴裡一顆鑲金的牙，一閃一閃的。
“好，同學們都坐好了。我就先做一個自我介紹……”“老鐘山“老師還未等把要說的整句話說完，李應傑就冒出了一個怪聲，“知道，你是‘老鐘山’”，隨之引發了鬨堂的笑聲。
“老鐘山”老師收起了笑容，並沒有追究是誰在冒犯他，而是轉過身去，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了一個大大的“金”字。
“這是老師的姓，”‘老鐘山’回過身，不緊不慢地說道“我不希望我的學生，向那些不尊重老師的高年級學生一樣，給你的老師起外號。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們希望我叫你的名字，還是叫你小狗子，大猴子？”
他的這番話引起了更大的笑聲。“好，從現在開始，你們叫我金老師。我教初一年級五至八班的語文，也是你們的班主任。現在，大家起立。”同學們齊刷刷地站了起來。
“同學們好！”金老師向大家微微欠了欠身，等了片刻，見學生們還沒反應，笑了笑說“你們應該對我說什麼啊？”
“金老師好！”整個班級裡只有海濤和方芳兩個人先做了迴應，少頃慢半拍的同學們才意識過來，並不整齊的纔跟着喊出了聲。
金老師笑着示意大家坐下，說：“不怪同學們，你們在小學課前喊得是什麼呢？”
“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班長方芳站起來答道。
“好好學習，”金老師側過身來，凸起的眼睛轉向了窗外，像是望向了很遠的地方“我不知道你們六年的小學，是不是真的好好學習了。但從現在起，希望我們班，我的每個學生，把好好學習這四個字落實在行動上。沒有實際行動，天天喊一百遍也枉然啊！”
金老師只這幾句開場白，即讓**濤比對出，現在初中的老師和以前小學老師水平的差異，也對自己有這麼好的班主任暗自慶幸。
接下來，金老師拿起花名冊要一一認識一下每個學生。可當他把全班的名字全部點了個遍時，海濤卻發現老師沒有點到自己的名字。
他趕緊舉起手，報告了金老師。拿起花名冊，金老師又仔細地看了一遍，還是沒有發現海濤的名字。
金老師可能怕海濤着急，笑着安慰他：“可能是哪裡搞錯或者遺漏了，沒關係，明天才正式上課，等老師回去查查看。”
海濤相信金老師的說法，一點兒沒破壞他的好心情。他急迫地想回到家裡，把這小半天對新學校，新老師和做爲一名新中學生的感受，每個細節一點不漏地講給母親和還在上小學的弟弟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