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勤拎着個飯盒進病房的時候,鼻頭紅紅的。
還真是越寵他越象小孩子了,這麼愛哭。
波子拉着娜娜回家,娜娜有點不放心的樣子,龍勤一個人行嗎?
行。哪不行啊,都二十了,陪牀還陪不了,趕緊的,回家。連拉帶拽波子弄走了娜娜。
“我給你把魚裝飯盒裡帶來了。”龍勤說。
一面打開那些漂亮的小盒子。
“我都快餓死了。”我撐着想起來,這會兒胃有反應了,想吃東西。
“你別動。”龍勤輕輕按住我。
接着開始挑魚刺,挑好了拌上米飯喂進我嘴裡。
這被人伺候的感覺,真他媽舒坦。
龍勤專心挑魚刺的時候,我就盯着他看。
龍勤的眼睫毛可真長,微微地向上捲翹着,白皙的皮膚一點瑕疵都沒有。我開始有點理解吳三桂衝冠一怒爲紅顏了。
要是有誰敢把我眼前這人毀了,我能把他家祖墳掘開。
吃了兩口,我想起來問:“小勤你吃飯了嗎?”
龍勤搖搖頭。
這孩子就不會裝作吃了哄哄我。
“那你先吃吧。”
“不。”龍勤堅決搖搖頭,“老是你照顧我。今天讓我伺候伺候你,你先吃,我吃你剩下的。”
我,我,一個大男人被感動到流淚太丟人了。我忍。
我轉開臉眼睛看着窗外半天才敢再看龍勤。
我們兩吃完飯,龍勤去刷飯盒,去的時候那個長啊,我都擔心他是不是又出什麼事兒了,忍無可忍的時候他回來了。
“我剛纔去問了問醫生你的情況。醫生態度真好,跟我解釋的可詳細了。”龍勤坐下說。
醫生準是個色狼。我腹誹着。
“想吃水果嗎?我下樓買去?”龍勤問。
“剛纔娜娜買了,擱牀頭櫃裡了,你給我削個蘋果吧。”
恩,龍勤聽話地拿出個蘋果,打開鑰匙環上的瑞士軍刀,開始削起來。
這東西,準是唐頌送他的吧。
“這個是我爸爸給我的。”
咦,小勤在說什麼啊。
天啊,我難得一見的臉紅了,我表現的有那麼明顯嗎。
“肖哲,你爲什麼跟人打架?”龍勤好奇地問我。
“他們想讓我做我不想做的事,最後就動手了。”我思索了下如是回答。
“你不想做的事?”龍勤蹙了蹙眉,“販毒嗎?”
“沒有沒有。要那麼嚴重你以爲我還能活着回來,人家早把我剁碎扔馬葫蘆裡了。”
“哦,”龍勤哦了一聲,把分成小塊的蘋果喂進我嘴裡,繼續發問:“你一個人和幾個人打?”
“嗯,沒幾個。你以爲我真那麼神。”我嚥下蘋果說着。
“哪天你也教我功夫好不好?”
“學功夫得從小,再說你學這沒用的幹嗎?”
“怎麼是沒用的?”龍勤不服氣地看我。
“有我在你不用學功夫。”
“捱了四刀你痛不痛?”
痛不痛?
我看着小勤,一狠心把話說了出來。
“小勤,你想不想知道我這輩子最痛的是哪一次?”
“想。”小勤放下了蘋果專心聽着。
“就是我去醫院接你,你叫我名字的時候。”
回憶挾着風聲滾滾而來,猶如閃電劈入我們的腦海,我看見小勤臉色變了。
從北京接車回來,娜娜和波子告訴我小勤不見了。
我顧不上埋怨,就開始滿世界的找。到處都找遍了,也報了警,就是沒有小勤的蹤跡,我都快急瘋了。
那陣脾氣暴躁的,誰便一句話都能勾起我的火,讓我指着對方的鼻子痛罵。
小勤家的親戚我逐一去打聽,人家聽到小勤的名字都跟碰到瘟疫似的,不知道,不知道。
就在我幾乎絕望的時候,不知道哪個兄弟搞到的消息,小勤瘋了,被一個遠房親戚送進精神病院了。
在精神病院我看見小勤的時候,他瘦得沒兩根骨頭,眼睛和死魚一樣,呆呆的。
那時我心裡真的開鍋了,各種情緒一起都冒了出來,在我胸口沸騰。
我強壓着自己的情緒跟醫生談,我要接小勤出去。
醫生還不準,因爲我不是他的直系親屬。
我都快要忍不住捏死那傢伙了,兩眼血紅地跟他吼,他爸爸媽媽都死了他哪來的直系親屬,我這有他們家親戚的委託書夠不夠。
其實小勤有的,有舅舅還有叔叔,舅舅在外地,不曉得怎麼聯繫。叔叔明確表示不管,唯恐家裡要養個瘋子,一輩子的麻煩。
醫生大概被我那樣子打動,好言好語跟我解釋:“他現在狀態不穩定,你接出去管不了也還得送回來。”
“媽的,什麼叫狀態穩定?老子我接出去就不送回來。”
關於精神病院的那一套我也有所耳聞,什麼鎮靜劑,什麼電擊,我怎麼能把小勤扔在這裡受折磨,我寧可和他一起死。
可是醫生好說歹說就是不同意領人。
就在我幾乎絕望地轉身之時,聽見小勤小聲得叫了聲:“肖哲。”
我激動地什麼都顧不得了,一把薅住醫生的衣領:“他叫我,你聽沒聽見,他叫我。他狀態很好,他認識我。我就是肖哲,我給你看身份證……”
那一聲呼喚,帶給我的感覺是萬箭攢心般的痛楚,如果那天最後醫生還不放人,恐怕他只好再關進去一個了。
小勤的臉色慘白一片,那肯定是一段極其痛苦的回憶。可是不把瘡疤挖開,就不能從根上把傷治好。
“嗯,”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小勤才輕輕“嗯,”了一聲。
“那陣子我真的堅持不住,幾次想跳樓逃跑。你要是再不去接我,我可能真的一輩子都不會清醒了。”小勤輕輕說。
我的天啊,小勤沒有因爲那段回憶又發作,他的意思是他現在是清醒的。
我按捺着心頭的激動,小心翼翼地跟小勤商量:“等我傷好了,咱們去公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