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誰都沒辦法預料什麼。
開車回去的路上,我看着外面黑幕沉沉,繁燈一片,真的覺得前路無處可知。
這一次我最終選擇拒絕了霍南澤的提議,但誰又能斷定,這樣的決定是對是錯。
而我也有種隱隱的預感,事情到現在,真的只是一個開始。
……
到家之後,我特地看了眼手錶,已經接近九點了。
剛剛我才猛然想起,早晨離開的時候曾經跟婆婆說過,如果沒有應酬的話就會早回來。
於情於理,我沒辦法按時回家,總要事先通知一聲。
但想了想又覺得沒什麼,或許之前婆婆只是隨口一問,而且這麼晚了還沒有人打電話,說明他們也真的不在乎。
進屋之後,客廳裡沒人,我到底還是輕舒了口氣。
上樓之後,剛走到房門前,我就隱隱聽到從裡面傳來的說話聲。
理智讓我停住,不去聽不去想,可是一種難言的心思卻支配着我,讓我輕輕推開門,倚靠在牆邊,聽着從裡面傳來的字字句句。
“……已經敲定了嗎?”
“……”
“好,你繼續跟他們接洽,別被看出什麼破綻。”
“……”
“那個女人你看着處理,別讓她壞事。”
“……”
“何希涼確實像是起了疑心,不過應該只是在心裡懷疑,沒什麼大礙,你注意跟她少接觸。”
“……”
“嗯,有事隨時聯繫。”
“……”
這幾句話過後,房間內再沒了任何響動,重新恢復了靜謐。
若是我此刻推門進去,應該還會看到行洲坐在沙發靜靜地上看書,他的腿上蓋着薄毯,頭頂籠罩着一片明黃溫柔和的燈光。
曾經那樣美好的畫面,我此時想起,竟只覺得周身一片冰涼,冷汗涔涔。
何希涼。
原來在我看不到的時候,我在行洲的嘴中,只是這樣一個冷淡的、無關痛癢的名字代號。
明明在之前,還有很久以前,他會貼在我的耳邊,輕輕喚我一聲“希涼”,帶着無盡的溫柔與深愛。
我咬着嘴脣,無聲低笑了一下。
走到現在,我其實早就知道,這世上什麼東西都能作假,什麼事情都可以僞裝。
只是心裡還是有一絲不甘心,還有一絲僥倖,覺得其他事情都可以是假的,但我最看重和珍視的那些,能夠是真的。
可是現實終究是現實,它將人的臆想擊得粉碎,化成泡沫,四下散落。
我靠在牆壁上等了很久,等到自己的心慢慢冷卻成冰之後,才伸手推門進去。
行洲果然是坐在沙發上,他的手邊還放着本書。嗯,還是那本《孫子兵法》,哪怕他已經看過無數遍。
此時他正轉頭看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什麼,外面只有一片漆黑夜色。
聽到我進門的聲音,他轉過頭,靜靜地看向我。
這一回我沒躲避他的目光,而是走到他面前,像以前的許多次那樣坐在他的身邊,將頭輕輕靠在他的肩上,接着輕輕說道:“怎麼還不睡?”
行洲的身體明顯怔了一下,然後他伸出手臂,將我整個人攬住。
“又去應酬了?”他低啞着嗓音問。
我輕聲應了句,然後趁着他沒反應過來,擡起頭對着他的脣吻了下去。
以前我們曾親吻過無數次,每次都是我閉着眼睛,沉醉在他給的溫柔裡,不可自拔。
而這一回,我始終睜開眼睛,想要看看他跟我接吻的時候,臉上究竟是何模樣,是否跟我一樣,不,哪怕只有一絲的沉醉。
但是沒有,哪怕我再怎麼急切地吻他,他都只是淡淡地迴應,而他的神情,也是平靜的毫無波瀾。
我們四目相對,明明是做着親密的舉動,卻沒有在對方眼中看到分毫的動情。
如此我也終於明白了,行洲是真的不愛我。
就像之前我跟夏侯春說過的,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的眼神不會說謊。
我雖然不甚清楚以前自己看向行洲時是什麼表情,但從旁人的描述中,我能夠想象那樣的一個自己。
迷戀,沉醉,專注。
有了他一個,其他人便都成了快影,都成了擺設。
他在我眼中是獨一無二的風景,而我對他來說呢,原來只是無關痛癢,不值一提。
我的脣慢慢移開,看着行洲略微陰沉的神色,突然低低笑了一聲,然後伸出手,將他嘴邊淡淡的水跡抹去。
“剛纔被嚇到了吧,就是想嚇嚇你來着。哈哈,回神啦,陸先生。”我說着笑着,眼中卻還是慢慢浸出了眼淚。
行洲身體還僵直着,任由我輕輕抹着他的嘴脣。
而此時的我也真的不需要再假裝,假裝不知道他跟林語微之間的關係,假裝以爲他全心信賴和依靠着我,還有,假裝不知道他不愛我。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良久之後,還是行洲先陰沉着開口。
我將手收回,移開目光,看向別處。
“嗯,知道有一段時間了,好像是從林氏的創立紀念日開始的吧。你跟林語微,你們兩個在一起的時候,休息室的門開着……”
話說到這裡,也沒什麼必要再繼續說下去了。
我的喉頭哽痛,努力壓抑住纔沒哽咽出來。
而行洲呢,他這麼聰明,我說的這些足夠讓他明白事情的前因後果。
只是行洲,這大概是我最後一次對你這樣毫無保留的坦誠了。
將我撕裂的心扒開給你查看,你知道有多疼嗎?
不,你應該不會知道,因爲你對我,從來都沒有過真心。
就算是有過,那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就被消磨殆盡。
亦或者是,從一開始,從我們的最初的相遇開始,我就是你計劃中的一部分。
我捂住臉,雙臂靠在膝上,終究還是低低啜泣起來。
我在行洲面前哭的次數不算少了,所以也不覺得丟人。他覺得聒噪不喜歡的話,那就讓他再忍受一回吧,最後一回。
此時再想起之前的種種,我真覺得自己就跟個傻子一樣。
傻傻地把假意當真心,傻傻把鏡花水月般的影像,當做是最珍貴的過往。
而身邊的男人呢,估計在看到我的時候,一邊疲於應付,另外一邊,又在暗暗笑我的傻,我的癡。
“行洲,你就跟我說一句實話,你娶我的時候,到底有沒有一分真心?”
如果他說有,那我這麼久的付出,總算還有存在的價值,讓我不至於在回想的時候只剩下懊恨。
可是到了最後,我等來的只是一句:“那個時候的我,需要一個妻子。”
嗯,這下我終於承認,除了不愛我之外,現在的行洲真是一個最合格的丈夫。
他連謊言都懶得再跟我說,連一絲自欺欺人的幻想也不給我留。
我哭了好一會兒,覺得眼睛都開始生疼之後,最終慢慢平復下來。
沒人規定夫妻戀人感情破裂的時候非得要針鋒相對,也沒必要混雜着眼淚和怒罵,其實到了這個時候,彼此的心都已經死了,寂寂無聲。
“那你想跟我離婚嗎?”我也不顧現在已經腫脹的眼睛,轉頭看向行洲。
行洲的臉色依舊是陰沉得厲害,看向我的目光當中也暗藏着幾分難測。
他的聲音已不似之前那樣溫柔和包容,帶着些許冷硬,還有疏離:“我尊重你的選擇,不管你決定怎麼做,我都沒有異議。”
這是今天第二個人對我說尊重我的選擇了。
可是他們應該都不知道,有時候把選擇權丟給對方,不是厚待,而是折磨。
“你愛的人是林語微,一直都是,對不對?”直到這個時候,我還是想從他的口中得到這個答案。
行洲聞言並沒有立刻回答,依舊靜靜沉沉地看着我。
既然他不想說,我也不會再逼他。
何希涼一直都是最捨不得他爲難的那個人,所以都是向來把苦痛自己往肚子裡咽。
我抹了把眼睛,率先移開目光,接着站起身。
“今晚我不在這裡睡了,我去客房。離婚的事,如果你決定了,就告訴我一聲。行洲,就算是看在我們……我們一起生活了這麼久的份上,這個選擇別讓我來做,真的太殘忍。放心吧,不管最後你怎麼決定,我都會接受,不會讓你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