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蘇臻醒過來時,雙腿還是疼痛——從骨頭裡蔓延開來的痛令她痛苦不堪,她感覺到左腿異常的沉重。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是在醫院,於是心頭一緊心想,我的腿怎麼了?然後條件反射的看了看自己的腿,這才發現左腿已被打上了厚厚的石膏,看見雙腿還健全,她的心才稍稍平復了些,她生怕會截肢什麼的……她不敢想象。如果事實真是那樣,她將一輩子都生活在悔恨中。
她又擡起眼皮看看四周,坐在病牀邊的是阿月和鍾煒。看見阿月嚴肅冷酷的表情,她心裡緊張不已,因爲她不知道鍾煜是否跟阿月說了什麼,或者阿月知道了些什麼,她心裡惴惴不安。
阿月見蘇臻醒了過來,用似不耐煩又似生氣的口吻說了句:“好好休息吧,想吃什麼叫護士給你去買吧。我先回去了。小煒我們回去吧。”
“媽,我想陪陪蘇臻姐姐,你先回去吧,我一會兒自己回去。”鍾煒哀求的口吻說着。
“那我先走了。”阿月說着皺着眉頭走出病房。
鍾煒見母親阿月走出了病房,於是尷尬的笑笑,說:“我媽生氣了呢。”
蘇臻不好意思的把頭扭開,說:“她沒有罵我算是客氣的了,我沒臉見人。”
“她怎麼會罵你呢,她把哥哥給罵了一頓了。我哥哥差點被我媽打。”鍾煒說着蘇臻不知道的事情。
“真的?你哥哥說什麼了?你媽媽爲什麼罵他呢,是我自己要把腿摔斷的。”
“傻子纔想要把自己的腿摔斷呢,這個還要我媽問嗎。我哥見我媽生氣了,他又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話來,我媽見了肯定生氣了。你們倆怎麼了呢。你幹嘛半夜爬圍牆啊?”鍾煒好奇的問。
蘇臻被問的措手不及,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於是說:“你去問你哥哥嘛。我腿好痛,都忘記了。”
“他要跟我說,我還要來問你嗎?算了,你們倆這個不肯說,那個也不肯說,我不問了,免得討人嫌。只是我不懂,你半夜爬圍牆的勇氣是哪裡來的,我推斷一定是我哥哥氣着你了,氣的你連命都不要了。你還真夠猛的,居然這麼頑劣,唉。幸好只是骨折一條腿……”鍾煒打抱不平的說道。
蘇臻聽她說着,覺得她說的很對,自己連命都不要的想要跳下去的勇氣是哪裡來的呢,自己還真夠頑劣的。而且鍾煒絲毫沒有責備她的口氣,把錯都歸咎於鍾煜身上,這一點讓她心裡安慰不已,原來還是有人同情理解自己的,還是女人懂女人啊,她想。她真怕醒過來聽到有人罵自己傻或者愚蠢什麼的,因爲她也不想這樣的結果啊。
於是她笑着說道:“我也覺得很好笑,怎麼像敢死隊出來的一樣,敢爬梯子翻圍牆,這還是我人生第一次,把腿摔斷也是人生第一次。幸好命還在,感覺挺好玩的。”其實她並不曾想自己會把腿摔斷什麼的,她以爲自己會輕盈的穩穩的落於地面,然後健步如飛的朝白樺樹林奔去……只是太高估了自己,沒想到一跳成千古恨,想着要離開他,結果還被他發現了,她想命運真的太愛開玩笑了。就好像他跟自己說的那個分手的玩笑一樣,縱然是她苦苦哀求卻依然不能挽回他的無情。
“你還笑的出來,要我肯定會哭的死去活來。我哥哥怎麼這麼能這樣對你呢,這也能做的出來,居然逼着你去跳圍牆。看來我哥哥和崔賢宇是一樣的可惡了,這男人是不是都是這樣的?”蘇臻不明白鍾煒怎麼發出這樣的感慨。
“你別太偏激了,你哥哥是你哥哥,崔賢宇是崔賢宇,雖然都是男人,但是並沒有可比性,知道嗎。而且你是被拋棄了,我……我是摔斷了腿,我們倆的事情不具有可比性。你別混爲一談,你哥哥還是很好的男人,找男友就要找你哥哥這樣的。”蘇臻連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說出這些騙人的話,自己明明也是被鍾煜拋棄了纔去爬的圍牆,可是她卻偏偏爲他說着好話。
蘇臻一時嘴快,沒有在乎鍾煒聽了後的感受,她說的你是被崔賢宇拋棄了,戳的鐘煒那未癒合的傷口又開始流血,於是鍾煒不依不饒的問:“那你幹嘛去跳圍牆?倆人好好的,幹嘛跳?吵架了?還是分手?還是……”
“心情不好而已,傻了,腦子進水了,現在後悔了,要是從新選擇絕對不會做這樣的傻事了。你可千萬別學我。知道嗎,我這是血的教訓,自討苦吃。唉。現在這腿這樣了,什麼事都不方便了,比起身體的不自由,心的不自由真是不算什麼。現在真想立刻出院,健步如飛。”蘇臻連忙岔開話題,後悔的說着血的教訓。
“是,你是該好好反省,這次摔了腿,下次別連命都摔沒了。你們倆怎麼比我還幼稚呢,是不?”
“你小孩兒懂什麼,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想睡一下了,困呢。”蘇臻連忙借說困要睡覺了。
“你睡覺了我怎麼辦?我不想回家。你陪我說話,不要睡覺好不?”
“說什麼呢?”
“不知道,亂說唄。下午就要飛學校了,心裡很亂。家裡一下子發生這麼多事情,我真是沒有去學校的心,但是又不想呆家裡。爸爸住院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院,看他的情況似乎不樂觀。哥哥又因爲工作的事情簡直變了一個人一樣,不知道他怎麼一下子變成了這樣,雖然對他的性格很瞭解,沒有想到他萎靡起來還真是令人失望。這些都不夠,姐姐你又把腿給摔斷了,雖然沒有性命之憂,但是看着都讓人心疼。不知道家裡還會發生什麼事情。我現在覺得我媽太偉大了,你別看她表面上柔柔弱弱的,可是發生了再大的事情她都能承受,其實她是個內心很強大的人,我還真佩服她。”
“是,你媽媽確實脾氣性格好,內心強大。對了,你哥哥現在在哪裡呢?”蘇臻心裡當然還是牽掛着鍾煜,只是不敢打電話給他。
“他去公司了,廠裡面亂七八糟的事情多着呢,他不去處理要怎麼辦呢?”
“唉。真是,我後悔了……”
“後悔把腿摔斷了?這就叫衝動是魔鬼,看你以後還敢意氣用事。”
“好了,你就別說我了,我心裡明白了,後悔了。”蘇臻沒有想到自己淪落到被鍾煒說教的地步了,於是立刻投降認輸。
她還真的後悔了,這樣的自己和廢人有什麼區別呢。就算是摔斷了手也好,可是偏偏是腿,要去哪裡做什麼事都是件費力甚至不可能想象的事。
想着這樣添亂的自己,她真的懊悔不已。後悔的心情中,她冷靜的想到,爲什麼事情發生的時候就不能冷靜的想想呢,他不過是因爲壓力因爲不自信才說出要分手的話,不過是氣話,可是自己怎麼跟着瞎鬧呢。看來自己的心智還不夠成熟和清醒啊。她越想心裡越是內疚,連連對他默默的說着,對不起對不起,她想他一定爲自己摔斷腿難過不已。她捂着臉,無顏面對任何人,這樣的自己她很是鄙視,可是已經這樣了,她也沒有辦法。
“後悔有什麼用,就別後悔了,安心養傷吧,醫生說過兩天就可以回家了,在家裡休養。”
“啊,這樣啊。唉,我不想回家呢。你爸爸怎樣了,他還不知道我摔斷腿的事情吧。”蘇臻擔心的問。
“不知道,不敢說。一是怕哥哥被我爸爸罵,二是我爸爸身體不好,不想他被氣。”
“嗯。那我還是要找個地方養傷才行啊……”蘇臻若有所思的說。
“你要去哪裡?”
“沒,只是想想,我這腿一兩個月肯定是好不了的了,到時萬一你爸爸出院看見了怎麼辦……”
倆人正說着,田彩冰中午下班趕來了。
“我的天,你看你的腿裹得跟木乃伊一樣。我一早上班就聽說你跳樓什麼的,嚇死我了。你手機打了又沒有人接。你玩的是哪出啊,怎麼把腿給摔斷了呢。”田彩冰快言快語的說道。
“又是誰說跳樓這樣的話的,太誇張了吧。我還好啦,只是斷了腿而已,不礙事。會好的。蘇臻故作輕鬆的說道。
鍾煒見有人來看蘇臻了,於是就說要回去了,因爲下午的飛機要去學校了,蘇臻對她說了一番告別的話,鍾煒才依依不捨的離去。
“你還真是夠衝動的,你這樣行動不便會給生活帶來很大的麻煩啊。你到底怎麼了?你們吵架了?”田彩冰對蘇臻把腿摔斷的原因很是好奇。
“唉,也不是吵架,是我自己賭氣而已,太沖動了,現在後悔了。還沒有結婚就弄成這樣,還不知道她媽媽會怎麼想呢,都沒臉回他家了。不敢面對他和他家人。我想我還是回南方好了,你陪我吧?”蘇臻的意思是要田彩冰送她回去。
“你這樣回去,斷着腿回去?到時候你爸媽看了不擔心纔怪呢,到時候鍾煜也會因爲沒有照顧好你不好交差。你還是老老實實呆這邊吧,熬三個月吧,熬了三個月等腿好了,就恢復自由了。”
“唉,那要怎麼辦,熬三個月?天啊,我纔不要。我不想在家裡呆三個月。”蘇臻心裡糾結惆悵。
“怎麼了,看你這樣,是吵架了。吵架了也不至於要把腿弄斷啊,代價太大了,要斷也是斷他的纔對啊。”田彩冰不服氣的說道。
蘇臻聽她這樣說,被她逗的撲哧一笑,說:“你說話真逗。好好笑。”
“不過也對,話說他要是腿斷了,公司裡就真的會亂成一團糟。不過你這樣,他也不來看看你。”
“是他送我來醫院的,公司裡不是很忙嗎,所以他肯定白天是沒有空來了。沒事,我這樣安靜的呆着也好,我也好認真的想想一些問題。心裡還是有很多事情是一個個的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解開。”
“你是個瘋子,太瘋狂了,要是我,不要說摔斷腿,就是感冒發燒什麼的都不敢,生病了花錢不說,還要影響上班,實在是一件很不划算的事情。”
蘇臻很是佩服田彩冰什麼事情都能跟錢掛鉤,不過她懂她的心情,自己剛進社會那會兒亦是如此,事事小心,爲的就是能攢錢買房。也只有缺錢纔會這麼的精打細算吧,她想田彩冰說的並沒有錯,自己還真是吃多了,花錢買罪受。
“對了,公司裡的事情怎麼樣了?有沒有新的進展?來修繕廠房的施工隊伍來了嗎?我還真是擔心。偏偏在公司最困難的時候,自己生出這樣的事情來,還真的不應該。”蘇臻依然是一顆自責的心。
“還好吧,反正現在上班就是報個道,喝茶看報聊天,到點下班,什麼事情都沒有做,聽說過兩天會放假,大概會放一段時間吧,不過放假工資還是有的。不知道放假是不是真的,如果能放假也好。我就盼着放假,還有工資拿。到時候我來醫院陪你好了。”
“不過我過兩天就出院了,這骨折了不用天天呆醫院。再說醫院的病牀緊張,醫生也不會讓你住着不走。”蘇臻這段時間上醫院看社長,深知有些病人求病牀難的事情,別說有錢的人沒有牀位,沒錢的病人就更難了。
“那我到時候陪你聊天解悶?”
“好。謝謝了。”
倆人又聊了好一會兒,直到快上班了,田彩冰才離去。她走了之後,蘇臻覺得失落,獨自躺在空蕩蕩的病房,心裡很是不安,右手上掛着鹽水,她感覺右手的整條胳膊都凍僵了。她很困,很想閉上眼睛睡一覺,可是因爲是在醫院裡,她不敢睡過去,她害怕閉上眼睛萬一醒不過來怎麼辦,她真怕那可怕的萬一,總之她的心是忐忑不安。
現在她上廁所,成了很困難的一件事情,她寧可渴了不喝水,寧可有尿憋着也不去廁所,可是實在憋不住了,她還是要去廁所。
護士扶着她上了輪椅,還好是馬桶,讓她如廁沒有那麼困難。只是她很不習慣在醫院裡用馬桶,生怕有細菌或者有別的傳染病,雖然馬桶上有一次性的坐墊紙。想到這一點,她想還是回家好,不要住醫院。
晚飯的時候,護士給她送來了醫院食堂裡的飯菜。不知道爲什麼,她竟然沒有一點胃口,一整天什麼都沒有吃,卻一點也不餓。護士對她說,不想吃也要吃一點纔好,已經空腹打了一天的吊針了,還是吃點吧。她不得已,胡亂吃了兩口就不再吃了。
吃過飯,她就躺着看電視,電視裡的娛樂節目讓她笑的沒心沒肺,她很容易被電視裡的娛樂搞笑氣氛給感染。看完電視,她感覺到心情異常的好,根本不把這點骨折當回事,心情一好自然什麼都好了。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鍾煜並沒有來看她,也沒有打電話給她,想到這事,她的心又疑惑而失落了。她想,難道他真的這麼堅定和絕情嗎?難道是真的鐵了心要分手,沒有挽留的餘地了?還是因爲他工作太忙而忘記了,還是他想來見自己卻不好意思來呢?還是他已經變心了呢,已經愛上了別人了呢,而那個人會是誰呢?
她胡思亂想着卻沒有勇氣打電話給他,她想自己打電話給他如果他不願意接怎麼辦呢,如果自己已經在他心裡死去了,這樣的電話打了又有什麼意義呢。於是她想既然他不打電話給自己,自己也不打好了。大不了就是分手,分手也沒有什麼吧,她自我安慰道
夜已經深了,她感覺到困,於是閉上了眼睛,她想要好好睡一覺,哪怕是睡過去醒不過來她也不在乎了,反正睡着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也不會有什麼牽掛和不捨了。病房裡就她一個人,她感覺到孤獨,想着平常夜裡都是和他睡在一起。這個夜晚身邊沒有了他,她的心還是不習慣的,並有些憂傷。
她想着現在的他在幹嘛,是在家裡睡覺,還是在外面喝酒,還是站在醫院的樓下不敢上來呢。想到這她還真想站到窗戶邊去看看他是不是站在樓下,可是她的腿,她的腿讓她自己一個人根本無法動彈,而醫護人員已經休息了,她不想按鈴吵醒她們。
於是她放棄了這個念頭,心想還是睡覺好了。睡之前她許了個願,希望明早可以看見他吧。哪怕他什麼都不說,只要來看看自己就好。她這樣想着,就睡了過去。
因爲太想念他了,所以一睡着,她就夢見他了。她夢見自己靠在他的大腿上,非常依戀的靠着,而他亦把自己的胸脯貼在她的背上……夢中的他似乎對自己說的分手的話感到內疚,而她在夢中很喜歡和他這樣彼此依靠的感覺,很溫暖,很有完全感,她想一直這樣靠着他。
沒有睡多久,她就醒了過來,因爲腿痛折磨着她的睡意。想到這個夢,她暗示自己繼續睡,她想繼續做這個夢,很多時候她夜裡醒來後又繼續睡去會繼續做醒之前的那個夢,做到和他一起的夢,醒來後她總是這樣想。